他三月前就被他爹扔出了京城,让他跟他哥亲自去各地大小布庄审查记录,若他完不成任务,便要断了他的金银,将他赶出郑家自力更生。
去就去吧,反正这一路也是好吃好喝,短不了他。
这不,要去其中一家布庄就必须经过此镇,他大哥在客栈同人议事,而他嫌无聊出来转转。
镇上到底不比城中繁华,他又是觉得这里的人衣着简陋满身土味,又觉得这里玩乐太少,乏味得狠,好不容易见到个跟谢瑾宁有几分像的,顿觉有趣。
不过那人的帽檐过于宽大,跟了半晌,也只看到了一小段光滑细腻的下巴,却也极为相像。
若是他结束审查完回京,把这人带到谢瑾宁跟前,怕不是能吓他一跳。
还小女,是个有妇之夫啊,那也没啥,不过是一辆马车的功夫,带着一起回京安顿就是。
想到那双睁得溜圆的眸子,郑珂眼中不自觉荡开笑意,他清清嗓子,开门见山道:“喂,听过郑家布庄的名号么?我家开的。所以你乖乖听话,抬头让小爷看完,小爷也好早点放你走。”
谢瑾宁呼出一口气,摘下帏帽。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郑少爷离京几月会有成长,没想到这自曝家门的习惯还是没变。”
对郑珂,他习惯了张口就刺,对方笼着层自得与傲慢的眉目一滞,不可置信:“你?怎么真的是你?”
还能是假的不成,谢瑾宁神色自若,“郑少爷看完,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等回答,他轻轻颔首,错身擦过那仆从,发尾带起一阵香气。
“等等,你站住。”
忽地被拉住,谢瑾宁一趔趄,腕间吃痛,帷帽不受控制掉落在地,眼看帽檐浸泥,无名的躁意爬上眉眼。
他反手挥开郑珂,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你还想做甚?”
“你怎么会在这?又是哪儿来这身的破落户打扮?”视线落在他手腕间的指痕时飘忽一瞬。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吧。
棉衣用彩线绣了花样,针脚绵密精巧,布料却是肉眼可见的普通,靴边沾了些黄泥,发簪也是个普通的木头簪子,甚至连黄梨木都不是,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个青色麦穗荷包,再无别的装饰。
虽在他身上也极为好看,但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廉价二字的人,怎么可能是非云锦不穿,无珠翠点缀不出门,履不染尘的谢家二少?
“难道是……谢家落魄了?”郑珂压下加速跳动的心脏,猛地一拍手,嬉皮笑脸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啊,那我得快去告诉我大哥,让他传书叫我爹盘下你家的码头,哦对了,还得好好杀杀价。”
“你脑子也有病吧。”
谢瑾宁眼尾轻挑,瓷白面庞掠过轻漫弧度,本是不耐的白眼,却因那纤长睫羽,倒像是在秋水间掀起波澜,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算是你家布庄落魄了,我…谢家都不会破产。”
他改口生硬,郑珂跟他斗了小两年,如何能意识不到异常,忙敛了笑意,追问:“什么意思,你也被赶出来了?”
也什么也,谢瑾宁本来就心烦意乱,郑珂还非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不是他现在惹不起了,非要给他一拳头,打得他哭爹喊娘不可。
“我还以为郑少爷知道,是故意来问,好看我笑话的呢。”谢瑾宁舒展双臂,“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破落户,惹不起,也不想惹郑少爷。”
还在三字上加重了语调,他语气淡然,郑珂听着,心头却莫名不是滋味。
“所以我能走了吧。”
他走了,等回京城了谁还跟他吵?那简直无聊透顶。
“不行,谢瑾宁,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