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宁近乎崩溃,他捂住唇,胸口剧烈起伏着,面色甚至比天幕间的弯月还要惨白。
眼泪大颗砸在他手心,又顺着掌沿滑落,沾湿了衣襟。
他也想恨,却不知应该恨谁。
是周芳让他平白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荣华,是谢竹让他从不属于自己的天际坠落到泥间,是谢农将真相尽数告知于他。
但他们又都是苦命之人,一念之差,行差踏错,于是悔恨莫及。
美玉无人再捧,只会摔成一摊烂泥,而竹子却能于土壤中茁壮成长。
或许,谢瑾宁最该恨的,是曾经那个肆意妄为,性情骄纵的自己。
“他恨我们,该的,该的,是我们对不起他,是我们……”
谢农一头醉倒在桌面上,眼角的泪在细碎月光下闪烁,嘴唇却仍在嗫嚅着。
对不起。
与周芳逝去之前一致的话语。
周芳一念之差,悔恨至死。
谢农一己私欲,愧悔半生。
谢农睡着了,谢瑾宁却还呆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外衫早就从他肩头掉落,入夜已深,凉风吹得他浑身冰冷,却没有他心头那股由内而外的寒意彻骨。
耳边脚步声愈近,接着,外衫重新被披回肩头,他却依旧止不住的哆嗦。
直到手背一轻,被紧紧攥住、浮现起刺眼红痕的手掌被人抬起,一根根掰开僵硬的关节,轻轻抚平,按揉,随后包在掌心,那干燥而炙暖的触感才让谢瑾宁渐渐回神。
他抬眼,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他身侧,宽厚的肩背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寒风尽数隔绝。
一如既往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那双耀黑眼眸深深注视着自己,却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压迫与严肃,只有淡淡的怜惜。
被沉重压住的心脏好似也被这抹浅淡,和从手心处蔓延而上的暖意抬起,逐渐回到原位。
微张的唇抿起,谢瑾宁蓦地哽咽一声,如倦鸟归林一般,抱住男人的腰放声大哭。
伙房里的清扫工作早已收尾,严弋静立在帘后,并未踏出,却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作为一名外人,他并没有立场去指责任何人,只是惋惜。
而如今,腰间布料被濡湿大半,少年哭得浑身颤抖,忍不住的呜咽与泣声像是一把凿子,在他心头叮叮当当,留下刻痕。
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