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一场走了神的大梦里,被人一巴掌给扇醒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那把刀。
这把刀陪了他三十年,斩过叛将的头颅,也挑过敌寇的帅旗,是他半辈子的荣辱。
当年为了这把刀,他是第一个杀进皇宫的。
可此刻他看着这把刀,眼神却像一团乱麻。
他忽然觉得,这把刀,很陌生。
逍遥的目光,从邢灭那张比死了老子还难看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只去看那个一直靠在墙边,有一口没一口喝酒的青衣女子。
他的眼神变了。
再没有看热闹的嘲弄,也没有幸灾乐祸的火焰。
只剩下一种忌惮。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牌桌上,看似是他们三个地藏使在斗。
可真正的庄家,却从来没有上过桌。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那儿喝酒。
红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像是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锁住了下方那个叫赵九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曹观起那句疯话,或许……真的不是疯话。
死门中,寂静。
裴麟死了。
死得太安静,也死得太没道理。
他那双到死都没能闭上的眼睛里,凝固着两种东西。
一种是对姜东樾的愤怒。
另一种,是对赵九那一刀的、全然无法理解的错愕。
裴江就跪在他哥哥的尸体旁。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只是用一双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掏空了魂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张他从小看到大最熟悉不过的脸,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失去活人的血色,变得冰冷,僵硬。
那股子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足以将人彻底淹没的悲恸与绝望,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死死地压着他的脊梁骨,让他连一滴眼去都流不出来,甚至连喘气都忘了。
赵九弯下腰,将那把掉在裴麟身旁的刀捡了起来。
他提着那把尚在滴血的刀,朝着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