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让埋咧。”
赵九突然转身就跑,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这王八羔子,心都毒啦!”
老孙头在后头跳着脚大骂,他不敢追,这数九寒冬的,地上结着暗冰,他这把老骨头可摔不起,生不起病。
只能叉着腰把想到的难听话全骂出来:“外来的咋啦?牛气个锤子,身上能比咱多一块肉是咋的?十个娃儿死五个,活该你家绝了种!”
“你家娃儿不是你家的!是老钱家的!”
赵九边跑边喊,已经上了荒草道:“你家早他妈的绝种了!”
他一路跑,直到双腿灌了铅,跑上了南山的荒草坡才停下。
寒风如刀,少年身子冻得通红,眉梢的汗珠子刚冒出来就结成了白霜。
他看了看怀里的丫头,好在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下,冻僵的皮肤察觉不到摩擦的痛楚,大口大口呼出结了霜的雾。
这是他第五个妹妹,家里的老十。
十个娃儿只活着五个,剩下的,娘都让他不捡起来。
不捡起来的意思,就是站在南山上丢到土坑里,用土埋住。
有学问的人讲这个叫活埋。
娘讲这个叫解脱。
村里的人讲这个叫糟蹋粮食。
赵九不知道哪个是对的,但娘一定不对。
娘说他是个狠心的畜生,啥事儿都做得出来,可他明明舍不得,也狠不下心,但娘这么说,他就得这么做。
娘说他心狠,他只能做个心狠的。
南山早就秃了,别说树,连草根都在去岁年关时被刨光了。
那会儿这片乱葬岗办了场史无前例的盛会,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进了人的肚子。
今年半个村的人都闹了病,姓萧的大夫带着全村的人抗瘟,忙活了大半年,在某天没什么特别的夜里,带着遗憾咒骂了半宿的世道,死在了那天的鸡叫前。
他一走,村里如同没了栅栏的羊圈,不出一个月,大半个村的人都死了。
赵九歇够了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