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跪,有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
杏娃儿的命,似乎就从那一跪之后就变了。
朱不二就坐在她的面前。
他的双绿豆眼里头的光,却不再是算盘珠子撞在一起时那种贪婪的光。
那是一种热切的光。
就像一个守了一辈子坟墓的吝啬鬼,忽然从棺材里挖出了一块举世无双的璞玉,却不知该如何下刀。
是该雕成佛,还是该雕成鬼?
杏娃儿看不懂。
她也从来不想看懂人。
人太复杂,不如石头。
她只是知道,这双眼睛里没有死人村里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饥饿,也没有县城官道上,那些恨不得剥光她衣裳的欲望。
这目光更不同于九哥。
九哥的关切是冬日里的一堆火,暖得人想哭。
这目光,却像一只护食的老母鸡,死死盯着自己刚孵出来,还带着蛋壳湿气的小鸡。
笨拙,紧张,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喜。
杏娃儿不懂。
她指着面前盘子里的菜:“这是什么?”
“翡翠白玉羹。”
朱不二的声音,难得地没有了那种尖酸刻薄的铜臭味。
他像个第一次教书的老学究,努力板着那张比腌菜还难看的脸,可嘴角那点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却早已出卖了他心里那点可怜的欢喜。
“翡翠能吃吗?”
杏娃儿恍然,眼睛里是最纯粹的好奇:“豆腐……是白玉?”
朱不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哄一个随时会哭的孩子:“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杏娃儿尝了一口。
只是一口。
仿佛有一整个春天,在她舌尖上炸开。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
那不像是食物,像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