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两口子对小荷很好的,没饿着没冻着,还读了两年小学。但后来,两口子病越来越严重,也死了。小荷就去跟奶奶生活,没几年,奶奶有哮喘,也去世了。”
吴书记眼神浑浊,他记得下葬时见到的小荷。那时小荷也才十六岁,比春好离开西村的年纪大不了多少。
小荷独自安葬了奶奶。他去慰问的时候,她不说话,精神也不好,只是流泪,他就看着她眼泪流到下巴上。
“再后来,她亲戚只剩一个大伯,大伯把她嫁给春强,没两年生了浩儿。”
秦在水听完,气息沉默。
他喝口茶水,却觉得这茶水像一把刀,顺着食管下去,开膛破肚。
吴书记深深吸口气,“那个时候监管不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只要不捅破,村里多一两个人,没人说什么,也没人找你要证明。小荷不想给张家两口子添麻烦,张家对她很好,所以计生的人来问,她从头到尾都说自己是亲生。直到零五年,浩儿要读书了,小荷想她去外面,才来跟我说她是捡来的事。”
“她说,她对小时候的亲人有印象,记得是住在城里。她说,如果找到以前的父母,浩儿或许能出去
读书。”
这回,秦在水蹙眉了:“那为什么没找呢?零五年,严打*都打过好几轮了,政府下发的文件也多,村委会没人重视吗?”
吴书记苍老的脸痛苦起来:“是我的错……”
秦在水轻愣。
吴书记脸上的皱纹耷拉下来。
他当时正从副书记升成正的,焦头烂额;和前任书记关系好的村民都不服他,四处纠他小辫子。
小荷经常来,给他带一点下酒菜,说自己是被拐卖的,请他帮忙。
可这么多年,档案上明明白白写着她是本地人,是张家亲生的。
吴书记半信半疑,填了好几年的材料,怎么忽然变了呢。
但她是年纪小走丢,中间又被倒卖过很多次,估计是途中她自己跑出来了,才被张家两口子捡到。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情况,吴书记想帮也帮不了,怀疑是不是她做的梦,醒过来当真了。
“而且因为她常来,有村民传我和小荷……有点什么,我怎么澄清都没用,我也不愿再帮她了,怕跟村民起冲突。”
吴书记说着,手心握拳,悔恨地砸了下桌子:“我不该那样处理的。”
“我知道她想浩儿读书,只给她申请了补助,让她来填,也不想再听她讲拐卖的事。但那一天,刚巧西达山体滑坡,小荷冒大雨来,在路上人就没了……那次自然灾害,我们西村只遇难了三个人,小荷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吴书记抹把眼泪,“是我的错。”
秦在水一时怔忪。
那场滑坡,她竟然也是受害者。
他眼眸深灰,搭在扶手上的胳膊紧紧绷住。
“后面的事,您也就知道了。”吴书记说,“浩儿她妈妈去世,她爸不靠谱,一直到秦教授您来西村,才把她带走。”
秦在水消化着这些信息。
他看了会儿一旁的绿植,又转回来问:“我记得她小时候说,她还有个弟弟。”
“这不重要。”吴书记摇头,“那个是春强后来娶的,隔壁村的一个,春强进去后,她那个弟弟也跟着改嫁去其他村子了,不归我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