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轰然一声撞门声,方敬淑被冻醒了,心头一颤,她忙就要去看漏刻,可那漏刻不知何时已冻住了,早已停止了计时。
杀号声远远传来,她才猛地发现,太极宫冷得有些彻骨。
——哪怕地龙熄了,也断不会这么冷才对,且,暖帐内原本燃着数百支蜡烛,如今却漆黑一片。
顾不上自己,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拨开帘帐就奔入暖帐中。
立时,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将她整齐的发髻吹散,激得她浑身一震,险些栽倒在地。
不知何时,暖帐内窗扇大开,寒风肆意涌入,将灯烛尽数熄灭,漫天飞雪从大开的菱花窗口灌了进来,将窗前书案上的纸张书册吹得纷乱,掉了一地。
屋外雪地的天光,足以将屋内一切照得通明。
深蓝色的雪夜澄净得不像话,不知多久,长安都未下过这般大的雪了。
方敬淑浑身一震,就见一片月白色的夜光之中,有人静静地趴在胡床边上,一动不动。
兰锜上的宝剑只剩银白色的剑鞘,剑身,正被什么人捏在手心里。
她心口不自觉地发颤,嘴唇张了张,想出声,却发现根本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步伐顿时变得沉重,方敬淑不可置信地拖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到那僵硬不动的人影边。
名为“阙君”的宝剑被沈钰韶脱力的手攥着,倒在一旁。
它一生随着历代主人戎马,饮过匈奴热血,斩过叛军首级,却独独没想到将会被用来以国君自刎。
银白的剑身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它的剑芒划破了沈钰韶颈间脆弱的皮肤,将热血放洒出来,流了一地。
方敬淑只觉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冰凉又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眼前虚晃,好半天,才看见面色苍白,早已流尽血色的沈钰韶。她乌发散落一地,双眸紧闭,唇色发白,那纤弱的脖颈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看得方敬淑两眼发黑,呼吸就要停止。
不可置信地探上面前人的鼻尖,却再也感知不到一丝鼻息,她浑身一抖,脱力一般,倒进黏稠的血液中。
“陛……”颤巍巍开口,声音却紧得一丝都发不出来。
汹涌的悲意冲破情感的关闸,肆意奔流而出,她大张着口,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陛下——!!!!”
陆舒白听见这一声嚎哭时,才行至暖帐外,看着太极宫满室漆黑,她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急忙催动轮椅快速向前。
太极宫内一片死寂的漆黑,如同深渊巨口,吞噬了所有光亮与暖意,唯有窗外雪地的惨白天光,将殿内轮廓勾勒得鬼魅森然。
那不祥的预感,冰冷刺骨,瞬间攫住了她全身。
她几乎是本能地催动轮椅,平日沉稳的辘轳声此刻变得急促而刺耳,撞在空旷冰冷的宫殿四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更添不祥。轮椅粗暴地碾过散落在地上的书卷、碎瓷,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