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怀恩侯先行察觉,先擒禁卫军统领,再带兵将睿王府上下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放不出去,将一场或将血染宫廷的政变湮灭于无形,力保信王承继大统。
论血缘,他与当今天子是亲舅甥,论功劳,他内平乱党、外拒北辽,从龙之功无人能及。
可天始四年后,怀恩侯的名号便成了朝中的禁忌,无人敢在天子面前提起。
沈清辞看着道路尽头隐隐露出粼粼银光的河道,有些感怀。
“怀恩侯的事,并不能怪他无情,最后的处理,已是容情。”
见沈清辞毫不避讳提起这个封号,刘琦不免诧异一瞬,又觉得好似也没什么不对,便低声应道:“我知道,那件事是舅舅的错,只是……”
天子继位初期,北辽举兵入侵,怀恩侯奉命率军戍边。
天始三年,北辽王庭内乱,自顾不暇,遂收兵,边关战事稍平,怀恩侯留边收整残军。
天始四年春,四夷平定,天子连发三道召令命怀恩侯回京,怀恩侯却拒不受召,乃杀天子使臣,反。
先帝朝政事混乱,积弊良多,国库空虚,又接连天灾,朝中要兵无兵,要粮无粮。满朝文武无人敢应战,只一味劝天子示以恩宠,重赏乞降。好歹是亲舅甥,不至于真的兵戎相见。
唯有年仅十七岁的弥岳坚决反对,天子临危授命,弥岳仅带了五千骑兵前往玉霞关,半年后,将怀恩侯擒回京中。
天子震怒,命夺其爵位,将怀恩侯及其亲眷皆尽处死,斩首弃市,府中仆役充入掖廷为奴。
然而这一切的根源,竟是因为怀恩侯想将自己的孙女送入后宫,以求亲上加亲,帝不允。
于是生猜忌之心,以至于兵戈瞬起,何其可笑。
凭心而论,虽说一路走来堪算腥风血雨,但沈清辞并不觉得裴景真的算是残忍嗜杀的暴君。
他即位时年纪尚轻,在潜邸时又作风荒唐。文有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和诸多老臣,武有自己的亲舅舅,无不以为他年弱好欺,可以随意左右。
若非如此雷霆手段,也难以在几年间从几大重臣手中收回权柄,成为真正说一不二的帝王。
怀恩侯被押解回京的那一晚,沈清辞并未受诏入宫,本在家中歇息,半夜却听得庭外一时哗乱,不久又安静下来。
沈清辞那时已经畏黑,便在房内等着丹墨查清来报,却只等来了裴景。
那夜裴景话出奇的少,只是抱着沈清辞和衣而卧,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
到天将亮时,裴景吻着沈清辞的唇,低声问他,“清辞,你也觉得朕无情吗?”
那时,沈清辞只是闭眼沉默着,没有回应他。
裴景知道沈清辞并没有睡着,也没有再追问。
天亮后的早朝上,裴景便下了那道屠灭满门的圣旨。
刘琦的话没有说完,沈清辞却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那一整夜的沉默,终归也只有沈清辞知道而已。
“你不会。”
沈清辞笃定地说。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