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下人一向宽和,从未苛待,更何况丹墨是他的贴身长随,年岁也不大,平日里很是纵着,并不真的当奴仆对待,连一指甲盖都没有弹过。
主人如此关怀,丹墨哪里还会有怨,他忍着疼,“没有,大人说的哪里话,折煞丹墨了。”
他觑着沈清辞的脸色,只觉得竟比下午在庭中时还差,便问道:“大人心情不好么?”
沈清辞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你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
丹墨仍是不放心,“大人还未用晚膳,厨下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先用一些?”
“不用。”沈清辞什么也吃不下,他望着身旁飘摇的烛火,忽然道:“去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丹墨领命下去,不多时,一桶热水便已经备好。
沈清辞踏入木桶,让身体缓缓下沉,就连脸容也埋入热气腾腾的水里。
直到憋得满脸通红,才探出头来,雾气氤氲,水珠顺着面容流淌而下,连眼睛也被润湿了。
他有些疲惫地伸出双手,捂住脸,身体在水中微微发抖。
他怎么能……如此狼狈呢?
在去找郑子瑜之前,他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拒绝、被误解,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原本想,不论郑子瑜想要的是什么,不论他有什么理由被迫留于京中,哪怕是裴景不肯放手,就算会触怒裴景,沈清辞也有办法绕开天子先斩后奏,先将人送离。
至于之后裴景的怒火,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也有办法平息。
这么多年,沈清辞宦海沉浮,虽说身陷囹圄,他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可是,他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郑子瑜动心了。
他竟是真的心甘情愿。
沈清辞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怜悯,竟都成了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他担心郑子瑜被裴景逼迫,他担心眼含傲气的少年会沦为和他一样的笼中囚鸟,将一身的锋芒摧折,最终也会如同今日的他一样面目全非。
可是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
他动心了,他怎么会动心?他怎么能动心?
那个人是裴景,是随心所欲说一不二的天子,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沈清辞又一次将脑袋埋入温热的水中,试图让心中的万般思绪沉静下来。
直到胸腔传来疼痛,窒息的不适占满他的全部大脑,他自虐般的任由自己沉沦在痛苦中,良久才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