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个茆村,这些活生生的人,实则是樊笼下的牲畜,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捉出去丧命。
江然强忍着身体和心理的不适,等待三人清洗尸体,裹布离去。缓了良久,他脚根一软,整个人栽在荆棘丛里。
仰面望灰白的天,也迷惘了。
作为医者,行医疹病,守半辈子的医德,江然所能为之的,仅仅是天命下的,人命数中的一二分。他回去之后,以求心安,仍旧能救一辈子人,但无法救一人的一辈子。
碌碌庸常,在年迈追忆,他会否也懊悔,一生所能为之,不够,还不够。但今天一踏进去,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江然缓缓撑臂起身,夜露草叶沾了一身,他怎么拂也拂不干净。一次不救,百次无用,他摘不干净的。
那时跟小姑娘说的再见,也是一语成谶。
待这些人离去后,江然趁晨曦未露,返身回去。
66“什么是水葬?”
江然回去时,班善因和茆七都在大厅,两人愣愣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他。
江然也愣住了,身后门扇大敞。
还是班善因先反应过来,急急去将门关上,忙询问道:“你怎么返回了?是碰到巡逻的人了吗?”
不怪班善因着急,现在还没办法送茆七出去,一旦被发现私藏生人进村,惹来麻烦,就会被全村人唾弃,被审判。
“没,你放心。”江然去而复返,他也觉得自己挺冒昧,多解释一句,“我回来是有些事。”
“是什么事,有我能帮的上的吗?”班善因安心了些,坐回凳子。
“有。”江然说道,坐到对面去,“看你面色不好,你伸手出来,我替你切个脉。”
班善因依言照做,伸出右手。
江然用左手三指搭脉,边听脉象,边端量班善因的脸,沉吟片刻后说:“你生产多次,任冲二脉及带脉虚损,百节空虚未得到休养,精血亏损厉害,你行经方面是不是也有问题?”
医者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班善因回答:“是,我36岁就行经混乱,现在已绝经两年了。”
绝经过早,可见身体亏空厉害,江然眉头微微一皱,问:“没找村医看过吗?”
班善因摇头,实话说:“绝经对我来说是好事。”
江然叹气,也想到原因了。茆村人口萧条,要维持送出行,必定是鼓励生育的。
江然收回手,暗自忖度如果以后有机会,要给班善因捡几副药。他宽慰道:“情绪方面切忌大喜大怒,好生修养,你得保重身体,孩子还小,还要依赖你的。”
班善因点点头,转而想到什么,弱弱地问:“你的意思是……”
江然看看茆七,她也在观察自己,虽然面色不露,眼里还是能看得出期待。
“我可以尽所能地带你们出去,但他们有枪,仅凭我一人的力量不行,我还得想想要怎么周全。”
班善因以为听错了,“啊”了声。因为昨晚江然都没表态,意识到事态终有转机,她豁然站起身。
江然以为班善因又要跪,忙也起身伸手过去要扶,没想到她只是说“我去忙、忙做饭”。
江然讪讪收回手,说:“别急,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昨晚他就有许多疑问,不过碍于班善因的精神情况,暂且不作打扰。现在既然决定要踏出那一步,就得了解清楚才好制定计划。
“好,你说。”班善因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