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奉之因为练习过千百次,匕首深深没入了皇帝的心脏,一种全身血液凝固的感觉不断冲击着皇帝的神经,让他现在动弹不得。
张奉之甩开了皇帝的手,惶恐而惊惧,想起了冯御交代的另一件事,抖着声道:“当年宛贵妃诞下了双生子,但那位皇子流落民间,极大可能成了乞儿,如今也不知生死。”
闻言,皇帝的瞳孔猛缩,陡然吐出几口血来,整个身子都被带动着剧烈起伏。
他好想说话,但胸口如同堵着一块巨石,将他的喉咙也一并堵上了,现在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脑中轰鸣一片,眼前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就像他正在流逝,但仍垂死挣扎的生命。
皇帝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一些零碎片段,坐于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的,金銮殿内批阅奏折的,以及赶回宫中,却得知宛贵妃难产而亡的那一场雨。
十岁即位的皇帝不是没有想过自己驾崩的场面,没有病痛,没有意外,只是如同溪水潺潺流动般自然消逝,带着一点点遗憾,圆满地结束这一生。
可是现在事与愿违,他不知道自己的寝宫为什么会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闯入,心口的匕首随着他渐渐微弱的胸膛起伏而缓慢上下摇动。
他原来,还有一个儿子。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了。
不甘心战胜愤怒,遗憾横断悲凉,皇帝趋于平静的脸上显出一点点释然,嘴角竟有一抹笑,如同夕阳残照一般的笑容。
然后皇帝的意识开始涣散,眼神逐渐失焦,身下被他抓得褶皱遍布的金黄色床布也终于没了桎梏,褶皱渐渐舒展。
本就颤颤巍巍的烛火突然灭了,窗外的冷风吹回了张奉之的神绪,他浑身都冒着冷汗,不顾一切地奔向那扇打开的窗,翻身跳了出去。
然后他一路跑着,耳边呼啸的风也不能让他感到寒冷,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异常快,似是下一刻就会冲破他的胸口。
张奉之终于跑到了一处无人看守的池塘。
寒冬腊月时结了冰的池塘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了冰面,随后就是巨大的水花溅出,打湿了四周泥地。
张奉之在水中扑腾着,不断揉搓着自己的手和身体,似乎这样就能洗涤他身上的罪孽,洗净他内心的污秽。
不够,还不够……皇帝临死前的眼神是那样复杂,张奉之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了。
他甫一闭眼,皇帝的面容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激得张奉之洗得更加用力。
池塘到冯玲寝宫的小路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水渍,待到天光大亮,谁也不知道这晚发生了什么。
那条水渍就如某个东西一样消失了。
那晚的惊心动魄到现在还让张奉之惊魂未定,他陡然摇了摇头,面前还是冯渊满含怒意的脸庞。
暴室里有碳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炭盆上的铁钳烧得红红的,似乎只要他再挣扎一次,那铁钳就会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世上被逼的人何其多,我倒还真想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刺杀帝王你和张家是不是觉得能殊死一搏,能用这样杀头的事向谁讨好处”
冯渊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毅力才没有当场杀了张奉之。
他险些气得抓狂,一个庶民就能杀了当今圣上,这简直就是在打皇室的脸!
可是只凭张奉之一个人,怎么有这样的运气和能力做到呢
那就说明宫中有的是人为张奉之善后,而这样手眼通天之人,就只有,也只能是……
见张奉之哑口无言,冯渊冷笑一声,道:“我也不会逼问你幕后主使是谁,想必你也没胆子说出来。本来弑君一罪可诛九族,可尘埃尚未落定,你和张家还有喘息的时间。待一切结束,好好想想遗言吧。”
他“簇”一声甩开了手中匕首,堪堪擦过张奉之的耳畔,死死钉在了暴室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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