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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之后,王府膳房便张罗起来,殿下与王妃头回一起用膳,谁也不敢怠慢,等到日头西斜,精心准备的菜品也整整齐齐端上了桌。
昭王果然来了。
池萤站在廊下,见他一袭水墨纹的白袍,手持竹杖款步而来,身形挺拔,气度从容,恍惚想起幼时读过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样的诗句。
待到近前,她躬身施礼,晏雪摧便听到随着她动作时,耳下玉髓流苏晃动的声音,清泠悦耳,极是好听。
廊下有石阶,池萤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上前搀扶,元德就在身侧,应该用不着她。
可元德本以为王妃会主动搀扶,没曾想竟没有,待他上前欲扶殿下手臂时,殿下却拦住了他的手,自行跨上台阶。
元德背脊一寒,只觉周身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悄然抬眼看过去,殿下似乎……神色不霁。
元德伺候殿下多年,到底练就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竟觉得这几分不霁归因于……王妃没有主动扶他?
难道殿下对王妃当真起了兴致?所以又是叫人来包扎上药,又是送耳坠,还亲口答应从雁归楼搬回来,与王妃同房。
可暗卫递上来的消息,殿下也不是没看过,甚至指尖在那“骄纵跋扈”与“死也不嫁”的字眼处停留了许久。
难道今夜同房是想,试探王妃的深浅?
还是说,殿下的确是把庄妃娘娘的话听进去了,也想要个小殿下了?
元德不敢胡思乱想,压下心中困惑,小心翼翼进门随侍。
黄花梨木圆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式,晏雪摧虽目不能视,可空气中混杂的浓郁膳食香气已然漫入鼻中,甚至闻得出来,这是膳食多是按照他从前的喜好来安排的。
只他这些年淡了口腹之欲,山珍海味也好,粗茶淡饭也罢,不过都是果腹之物,于他而言并无任何分别。
双目失明,对耳力与嗅觉都有影响,味觉同样也是,他比以往更能清晰地辨别五味,但也仅此而已,酸甜苦辣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愉悦和刺激,甚至对下一口膳食是何物、何味,这种脱离掌控的未知感,都让他无比烦躁不安。
当然他这些烦躁并未表现在脸上,可元德还是敏锐地感受到气氛隐隐的沉冷。
念及方才的教训,元德将布菜的碗碟银箸递给池萤,面上堆笑道:“劳烦王妃为殿下布菜。”
池萤微怔,随即伸手接了过来。
好在她下午闲来无事,也为这顿晚膳做了些功课,向膳房了解过昭王的喜好,再将今晚的饭菜熟记在心,以免昭王问起,她一无所知。
她知道昭王从前喜食鱼,每餐也有下人布菜,是以哪怕如今失明,膳房也不会为此专供那些好嚼咽的菜式,而避开多骨多刺的食物,依旧按照昭王以往的喜好来安排。
池萤先给他盛了碗羹汤,“殿下,这道豆腐羹是以鸡汤为底,银鱼、火腿、干贝熬制而成,腐软嫩入味,汤底鲜而不腻,殿下尝尝,小心烫。”
晏雪摧颔首接过,笑道:“多谢。”
他执箸的手冷白修长,宛若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用膳的姿态优雅从容,慢条斯理,是天潢贵胄浸在骨子里的清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