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这位公子又昏厥被抢救了一次,这已经是这一个多月来的第三回了。
“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不仅是身体上到了极限,精神上也会出问题。”
“已经出事了,”中年医生脸色灰白,喃喃道,“如果他醒不过来,我们这辈子也到头了,李家不会放过我们。”
在极致的痛苦中,李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头很痛,好像无数根针同时插进他的天灵盖,好像有人在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将他的头碎成小块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痛成这样。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短短一个月,他把之前没受过的所有的痛都千倍万倍补了回来。他太痛了,痛得不想坚持,痛得想要一了百了。
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场歇斯底里的自救。
熬不过去,他就会死,那种可怕的麻木和空白会彻底毁了他,胸口里压抑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已经快要爆出来了,如果他不弄清楚那是什么,任由它漫无目的地爆炸,他会被彻底毁掉。
他要想起来,他必须想起来
将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人还没找到,他怎么能死!
他必须找到那个人,哪怕是死,也要拉上她一起!
这种疗法是有效果的,每一次最极致的痛苦中,他的大脑深处总会被唤醒一些零星碎片,那些碎片一开始模糊,到最后逐渐变得清晰。
那种熟悉的感觉像隔了一层磨砂的玻璃纸,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说它认识她,可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他看见他坐在一个客厅里,客厅的摆设构造他并没有见过,可他看到那个客厅的第一眼就觉得好安心,就好像他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就好像这才是他的房间,才是他应该生活的地方。
他看见他跟一个人在看电影,那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那个人在看电影,他却侧着脸,假装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那个人脸上。
他顺着他自己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背影,可他盯着那个背影,心里好像被凭空挖走了一角,什么也看不清。
明明那个人就坐在那里,可他的眼睛好像失去了解析她的能力,明明一种感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就好像!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拼命阻止!暗中使绊!
那种感觉堵在他胸口,让他窒息焦灼。
心脏发酸,发痒,酸得厉害也痒得厉害,像有千只万只蚂蚁在上面爬在上面咬,他想抓一抓,手却不知道怎么伸进去。
隔着皮肉他怎么能触摸到心脏,除非把这颗心血淋淋地剖出来。可是怎么办,真的好难受。
那种被他强行压制着的燥郁的情绪失控般发酵起来,他死死盯着沙发上的背影,眼神发狠,几乎带上了一种浓烈的恨意。
然后,某个瞬间,那个背影的主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她突然回头直直看了过来。
顷刻之间,画面蓦地一转,变成了另一幅光景,他站在茶几旁边,茶几上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他手里握着一个冰冷尖锐的金属质地的长勺,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力量猛然加注到了他手上,然后,他手上的那只被磨得锋利的勺子直直插进了面前人的肩头。
一抹刺眼的鲜红在白色衬衫上晕开,他心脏一皱,无助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沉静的冷漠的漂亮的眼睛——然后,是她挺翘的鼻梁,是她娇润的嘴唇,是那张精致清纯的、让他心脏骤停的脸。
那层遮蔽他双眼和心智的玻璃纸终于被他捅破了。
他终于,看清了罪魁祸首的脸。
他站在那里,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望向客厅里的每一寸,往日一幕幕像濒死之时的走马灯,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回。
丝
丝缕缕被人抽走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他残破的身体中,回到他奄奄一息的灵魂里,那颗心空着的一块,在被填满。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