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干净,唇角微勾,似是正在笑着等谁。
直到他一眼望见姜辞——
她一身月浅杏曲裾,乌发垂至腰间,身上系着细绳流苏,步履从容,随着人群缓缓走近。
谢归璟眼里的光一瞬间像是落满天星,他不自觉起身,唇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姜辞上前,笑着打招呼道:“璟公子。”
谢归璟嘴角一僵,像是被这三个字轻轻打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笑着:“阿辞如今不再叫我璟郎了?倒显得我像个外人。”
姜辞神色坦然:“如今我已嫁做人妻,自然该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也该如此。”
谢归璟垂了垂眸,像是不愿听这话。他避开话锋,转而开口:“里边坐吧,介绍介绍这宁陵有什么好吃的?我今儿可要好好尝尝。”
姜辞点头:“好。”
人人一同入座。临窗的位置早已备好,桌上碗盏整洁,菜未上,茶已温。
姜辞看了一眼银霜,道:“你去向都督报一声,就说我在宜春楼会见一位凉州故友。”
银霜会意,欠身离开。
谢归璟苦笑:“没想到,我如今成了你口中的‘故友’。”
姜辞没有接话,只抬手替他倒了一盏
酒,举杯:“这杯,我敬你。”
谢归璟接过,垂眸饮下。他看着眼前的姜辞——面容未改,却沉静了许多。眉眼间的少女清澈已褪,替之以一份沉稳与分寸。
“你瘦了。”他说,“可是在东阳受了苦?他……有没有为难你?”
姜辞摇头笑了笑:“我们相处融洽,他也从未苛待我。你知道的,我与他不过联姻而来,感情这事……终究要慢慢来。”
“但好在,他是个好人。有担当,也有分寸,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谢归璟怔了一下。
她的话中每一句都是实意,可每一句落在他心头,却都像一针一针缝进胸口。过了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那……便好。”
姜辞又问:“你怎么来宁陵了?”
“是刺史大人。”谢归璟答,“他说你前些日子送去一封信,言及宁陵水患常年不断。他担心你,便让我来看看是否需要支援。若有需要,凉州可以调人来助一臂之力。”
“确实需要。”姜辞道,“昨夜刚塌了一处坝口,城南低洼处已被水冲垮,许多百姓失了家屋。重建是个大事,眼下东阳军也吃紧,若你能带人来,宁陵百姓都会感激你。”
谢归璟听她说得诚恳,也举杯一饮:“你还是一点没变。你总是这样,不问来路,不问身份,只看对错,只顾人心。”
姜辞低声:“我只是想,倘若有一天,你我落难,也愿有人能出手一援。”
谢归璟望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又似有些藏不住的伤感。他忽然笑了笑,轻声问她:“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紫川城外老庙里,那棵老槐树下的约定吗?”
姜辞愣了片刻,旋即回以一笑:“记得。但我们已经不在那棵树下了。”
一语落定,桌上风吹窗纱微动,像是那年春日的一缕风,落在指尖,轻轻地,就散了。
谢归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追着他喊“璟郎”的姑娘。
日头偏西,营帐前檐落下斜阳,照在沙地上,映出一道斑驳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