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与土石撕扯的声音,是整个坝心彻底松垮的前兆。西坝口最中心的一段,在泥涌与暗水的交错侵蚀下,终究撑不住,轰然崩塌。
那一瞬,天地都像颤了颤。
“退开!”姬阳怒吼一声。
可为时已晚。
湍急如怒龙的洛渠之水猛然冲入缺口,带着上游积蓄整夜的洪势,卷着石块、枝木、腐叶、尸骸,撕裂般扑向堤坝内侧。
前线几名正在扛沙袋的东阳军措手不及,整个人被水柱掀翻进水,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吞噬。
“快!固坝!绳索拉紧!”
姬阳抬手指挥,刚一转身,整条绳索砰地崩断,堤石碎飞而起,夹杂着水浪狠狠砸来。
他被击中胸口,身体倒飞而出,重重摔在水中,腿部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有人冲来搀扶:“都督——!”
“我没事,继续堵!”姬阳咬牙撑起身,眉眼间满是雨水与血痕,浑身被水浸泡的很沉,斗篷早不知所踪,手掌死死抠住泥地往上爬,双膝一寸寸蹭过碎石,眼中仍盯着那道缺口。
但坝口裂得太快,泥石根本来不及回填。
“来不及了!”杜孟秋扑上来,压低声音大吼:“都督,水压太大,再堵也止不住了——我们得撤!”
“还有几处低洼的民宅!”姬阳吼回去。
“人没了,就都完了!”杜孟秋一把将他扯起,厉声喝令:“所有人往高地撤退!护住后堤线,别让水蔓延进主街!”
“受伤的先撤,能走的护着走,东阳军断后!”
“是!”
一声声嘶喊在风雨中传开,剩下的百姓也终于明白——堤坝,守不住了。
一部分东阳兵仍在塌口苦撑,肩扛麻袋,腿埋泥水,强撑着不让水流冲出更远。但水势太猛,已有几人被卷入湍流。
姜辞远远站在堤前,望见那一刻,手指攥紧,目光灼亮却无声。
她看到姬阳踉跄着被拉起,又重新冲入水边,仿佛根本不知疲倦,哪怕腿部鲜血直流。
百姓开始撤,士兵也撤,整条堤岸边风声、雨声、奔跑声混作一片。
此时宁陵西南的低洼区已彻底沦陷。
水浪呼啸涌入,民居接连被淹,墙体轰然垮塌,街巷中的油灯被冲灭,无数人扶老携幼在雨中惊慌奔逃,喊声、哭声响彻半个宁陵。
这一夜,整个宁陵如临溃城之厄
直到黎明破晓,天边雨势终于歇下。
风还在刮,水未退,泥泞的堤岸上,东阳军与百姓疲惫至极,或瘫坐、或趴地,有人双手满是血痕,此刻靠着树干和彼此沉沉睡去。
姬阳独自一人,坐在断堤之上。
他仅一身黑衣,浸着泥浆,脚边是坍塌的石堆,前方,是已经淹去半城的废墟与断瓦。
他没有言语,也未动弹。
风吹动他的发梢,眼中是死水一潭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