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进主帐,招手唤来副将,沉声问:“这次行军带的药在哪儿?”
副将立刻答道:“在辎重车上,小的这就带您去。”
姬阳步出营帐,脚步疾快,来到马车旁,打开药箱,逐一翻检,终于从最底层摸出一只小巧白瓷药瓶。
他握在掌心,转身就走。
副将在后唤他:“都督,如今看情形,水患比
预期严重,属下建议尽早设法安抚百姓、修筑堤坝,若再迟延,只怕……”
“我知道。”姬阳头也不回,“等我回来再议。陆司马一会便来,你们先议着。”
回到郡守府,暮色已深。
他走入别院,月光在树影下斑斓摇曳。他径直来到主屋前,正要抬手敲门,手却在半空停住。
他垂眸望着掌中的药瓶,神色沉了片刻,终是将瓶子轻轻放在门边的台阶上,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辞换好了衣衫,正欲出去唤银霜,却看见门口静静躺着一只白瓷瓶。
她一怔,俯身拾起,拧开瓶盖,一股清凉薄荷气息扑鼻而来,夹杂着当归与冰片,是极为妥帖的活血散瘀膏。
她望着瓶子,神色微动,转头望向小院,夜风拂柳,院中空无一人。
“这银霜,找了药回来,也不吭一声就丢在门口,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第34章
姜辞回到屋中,院中风声犹在,几株枣树枝叶翻卷,枝头低垂着一盏油灯,光线摇曳,落在她眼前的桌案上。
她在椅上坐了片刻,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的白瓷药瓶上,瓶身无字,洁白温润。她伸手将它推近些,凝视片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晨入宁陵时,沿途所见之景。
村道旁的田地已是一片泥泞残败,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地行走于道旁,有人背着行囊、有人推着独轮车,还有妇人怀中抱着尚在啼哭的婴孩,步履蹒跚。
而有些没能及时转移的,更是就地铺草为席,枕着麻袋躺卧路边,神情疲惫,眼神茫然。
这一幕幕,不觉间与她记忆中紫川流民潮交叠在一起。
那时凉州边关失守,紫川为避战乱,迎入大批避战流民。
她曾在城中设粥棚、开仓放粮,也曾亲自走入街巷,将一包包粮食递到妇孺手中。那些人眼里的感激、仓皇与绝望,如今又在宁陵百姓眼中重现。
姜辞的神思渐沉,不觉出神。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银霜抱着一小包东西气喘吁吁走进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兴奋:“小姐,我回来了。”
姜辞抬眼,被拉回现实,她看向银霜,见她额角沁汗,衣摆上还沾了些泥点,便问:“你跑哪儿去了?”
银霜将手中药包放在桌上:“我去给小姐找药了啊。如今城里药铺药材都缺得厉害,说是因为水患塌方、桥毁路断,许多外头的货进不来。我跑了四五家才凑齐小姐要的药材。”
姜辞微怔,又看向桌上的白瓷瓶,神色渐柔。
她垂眸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片刻后忽而开口:“银霜,替我把笔墨取来,我要给我爹写封信。”
银霜忙应声,取来纸墨砚台。姜辞展纸提笔,落笔无声。
姜辞展平信纸,落座案前,执笔凝思良久,方才在墨砚中轻轻点蘸,提笔写下首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