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弃低头看她,眼底掠过一抹罕见的痛色,抱着她大步走回营帐。
姜辞昏睡了一整夜,一场迟来的高烧终于在她倒下之后汹涌而来。
她梦中始终在喊着谁的名字,声音时重时轻,晚娘守在床边,听得十分心疼。
她频频更换冰帕,怕姑娘烧坏了脑子,忙得一夜不能合眼。
营帐内灯火昏沉,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楼弃坐在不远处,甲胄未解,披风上还沾着泥与血,一夜未语。
他只是看着榻上昏睡的姜辞,看着她脸上不时浮现的泪痕与痛苦神色,那种钝痛像钩子,钩住心肺,叫人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第二日天亮,姜辞终于睁开眼。
眼前天光泛白,冷风灌入帐中。
她怔了怔,缓慢坐起身,像还未从梦里完全挣脱出来。
帐帘被人轻轻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银霜。
她身上伤口包扎得妥帖,但脸色苍白如纸,眼圈通红,一进帐就噗通一声跪在姜辞面前。
“小姐……”银霜哽咽着,头低得不能再低,“都是因为我。”
“那日我带人走侧路,本以为能绕敌后侧,却中了埋伏,地势狭窄,被困在谷中。是都督……是他亲自带兵杀入,把我救出来的。”
“我们人少,地势又低,他拼命杀开一条路,把我和伤兵从侧路推出去,可……可到最后,他却没有出来。”
她说到这,声音一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像忍了很久的疼,终在此刻决堤:“他说你在等我,他不能让我死……是他让我走的,是护着我突围……”
“小姐,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你……”
银霜低低伏地,肩膀剧烈颤抖,整个人几乎哭得脱了力。
榻上的姜辞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眸子空落落的,像失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被褥缓慢地掀开,轻轻坐起身,一双眼望着银霜,声音沙哑:“起来吧,不怪你。”
银霜身子一震,却怎么也跪不起身来,只反复喃喃一句:“小姐,是我害了他……”
姜辞没再说话,只抬眸望向窗外亮起的晨光,那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晚娘,”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我们回紫川。”
“姬阳一定会去紫川找我。”
她的语气无比笃定,像是将全部心血、全部希望,都压在了这一句上。
“他不会死的,”她喃喃,“他若死了,就不会连尸首都找不到……他一定还活着……”
晚娘红了眼圈,连忙上前搀她:“姑娘,我们这就回。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车也准备好了。”
一旁沉默整夜的楼弃也起身,走到门边,淡声道:“眼下送她回紫川,是最稳妥的安排。”
他说罢,目光落在姜辞身上,眼中满是压抑的情绪,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出了帐。
很快,马车备好,姜辞披上狐裘,登上车厢,风起于野,寒意刺骨,车辚辚南去。
马车驶入城门那日,街巷静默,百姓们自发系起白帛,为阵亡将士送别。姜怀策早已在府前等候,然姜辞却始终没有掀帘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