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逼近廊檐,过了午牌。
何氏带着两个丫鬟上街采买府中用度,刚从人满为患的成衣店出来,揉了揉眼睛,定定瞧向不远处,难以置信:“那不是甜沁那庶女吗?”
大丫鬟瞧了眼,倒抽冷气:“还真是三小姐,旁边跟着个男人呢,瞧着像咱们府上的西席先生。”
何氏暗暗嚼齿,撕了甜沁的心都有。
这还了得,昨日刚提点她恪守妇道,拎清身份,今日她便偷偷摸摸和男人上街私会。
她是妾,要送去谢宅当妾的。
“随我过来。”何氏目露凶光,示意丫鬟,准备将甜沁捉回去动家法。
与此同时,甜沁也敏感察觉到危险的靠近。悄悄回头瞥,竟然撞见了主母,心湖霎时如抛下大石头溅起水花。
许君正焦急踯躅:“这可如何是好?坏了小姐的名声,都怪我……”
甜沁让他先走,无论如何两人先分开,她则往反方向走。
许君正流汗:“好,小姐保重。”
何氏身边两个精明强干的大丫鬟,左右包抄,甜沁插翅难逃。
正当走投无路之时,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忽然朝她伸出援手,一个男声在早春微寒中低低回荡:“上来。”
甜沁猝不及防,被掳上马车。
谢探微白衣飘举,荡荡漾漾的,如月溉寒泉,撒满整个马车车厢难以抹去青白的月色,阳光与阴影交织半明半暗。
甜沁讶然大大睁着闪动的黑色眼睛,看清了来人,不敢吱声。
厢间香线如尺规作画垂直攀升,沉默静止,直到何氏的身影完全消失。
甜沁如芒在背,狭小的空间加倍放大感官,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窘迫,深深俛着首,生怕对上谢探微的眼睛。
谢探微则透露着相反的意味。
如何那般巧,与许君正会面恰好被他撞见。越是躲着谁,越是遇见谁。
噩梦中的景象瞬间刹那间化为了现实,战战兢兢呼出一丝拘谨的气息。
“姐夫——”甜沁悻悻,微妙的颤栗,目光飘忽,“多谢姐夫相救。”
谢探微道:“三妹妹如何会在此?”
甜沁躲闪地支吾了句:“新开了家书肆,与友人会面。”
他语调上扬地轻哦,“什么友人?”
甜沁感觉他的目光沉静地盘落在自己身上,那副神态绝不是在注视未来,而是缅怀过去——他和她的过去。
前世无数的暗夜,他和她衣衫挨蹭,陷入深深的麻痹陶醉和无法挣脱的朦胧中。
她像碰到微弱的电流,檀唇如春花在春风中的瑟缩抖动,“寻常友人。不想惊扰了姐夫,甜沁这就下去。”
马车轱辘已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