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颔首应是。
牢房内外只剩下徐卿安与薛弘,薛弘旁边的酒坛里还有几口酒,徐卿安拿起来晃了晃,为他倒了杯酒出来。
“薛大将军请。”
薛弘接过酒杯:“你还挺识趣的。”
这几天薛弘在这儿一直喝着这类酒,还算醇甜,符合他的口味,如今又有人递杯,美酒下肚后,薛弘便也露出满意道:“放心,等我出去后会记得你的。”
徐卿安却几不可闻地嗤一声:“出去,出哪儿去啊?薛大将军不会现在都还以为自己能安然地走出这座牢房吧?”
他声音很小,但足够让面对之人听得清楚。
薛弘闻言色变:“你说什么?”
徐卿安也盘起腿,随意地坐下:“薛大将军刚才说,为大晋负伤?可是据我所知,薛大将军入伍即在禁军,期间近三十载,从未上过战场吧,又是如何为大晋负的伤呢?”
“哦……”徐卿安仰脸,似恍然大悟道,“还是说你在暗地里行过什么诡秘之事?以致落得一身伤痕,现下要酗酒止痛?”
说着,他“啧”一声,面露不解道:“可是不应该啊,那年上巳夜朕没有见到你啊。”
朕字一出,薛弘脑中轰然一片白,旋即就是全身的热意灌涌上头,眼眶里唰地染红一片。
可是他却说不出话了。
而徐卿安恍若未察地继续道:“那年曲江池畔,朕带着满身血污从水里爬出来,虚弱昏沉之际见到了奔袭而来的金吾卫,朕原以为他们是来救朕的,可没想到竟也是来杀朕的。”
薛弘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喉咙,瞪大双眼,呜呜咽咽。
徐卿安对他笑:“放心,有你说话的时候,只是现在药效刚起,身体还未适应过来罢了。”
徐卿安压着声音笑几声:“你是不是想问是什么药?又是什么时候吃的药?”他看向刚才递出去的那只酒杯,漫不经心道,“按理说,你阴谋诡计也行了不少,怎么就这么相信旁人给的东西呢?”
徐卿安抬眼向身前的人看去,他看见他满目的震惊、恐惧,不过更多的应该还对当初未能斩草除根的愤悔。
徐卿安:“离魂症难治便不治了吧,你既然那么爱酒,我便将那些药都下到了酒里,这些日子你也喝得不少,而我今日来,更只是为了把最后那味药亲自喂给你,也算是为我们之间短暂的师徒关系做个了结。”
他轻叹一声,将刚才倒酒时浸湿的手指擦了擦:“记得当年,旁人教我习武大多因顾忌我的身份而不敢教我太过险要的招式,只有你告诉我男儿若要练武便不要怕伤、怕累,一国储君更是应当有所表率,所以你什么都愿意教我。”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你为何如此做——你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好赌之人。国家安定,内外无战事,你作为武将想要在这样的背景下短时升迁确实是难事,所以你只能冒险行事,赌我,赌我的父皇能因为你的‘忠君谏言’对你高看一二。”
“恭喜你啊,起码当时你成功了。”徐卿安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
“但你知道么
,当年浑浑噩噩中,我杀你派来的金吾卫所用的招式,还是你教的呢。”
薛弘越听便越觉自己浑身不受控制,脑中嗡嗡然,又燥又痛。
离魂之症便是如此。
徐卿安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嘴上还说着温情的话:“也不知这些年来,大将军可会偶尔想起那些往事啊?”
薛弘嘴唇张张合合,嗓子里挤出几声啊呜声,似在回应。
徐卿安知道差不多了,手搭上他的肩,附耳为他最后添一把火道:“你可一定要记得啊,尤其是那年上巳夜的事情。”
“上巳夜,上巳夜……”徐卿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上巳夜!”
似一口浊气翻滚,薛弘张大口发出极为痛苦的一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