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行宫内一片寂静,上官栩披了一件黑色斗篷,不带灯笼,只借着夜色快步往一间偏殿去。
殿内依旧未点蜡烛,今夜月圆,窗牖大开着,为殿内靠窗一整片都蒙上一层朦胧银白的光。
先到的青年坐在座位上,月色从外投来,只勾出他的剪影。
上官栩站在殿门处望着,见他似是支着额小憩。
“徐大人这是困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徐卿安慢悠悠睁开眼。
“娘娘来了。”他笑,重新端正了姿势,“这宫廷别苑,有美景夜色相伴,实在让人惬意,便也不知不觉有了困意,让娘娘见笑了。”
隐隐约约中,上官栩窥见他眼中的惺忪,便也懒得去管他有没有行礼了。
而她刚到邻座位置坐下,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娘娘觉得薛弘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声音含笑,还带着讨赏的意味。
上官栩抬起眼去看他,平静说道:“我原以为你要借他离魂之症勾出什么罪证,让刑部的人去查他,以此逼得苏相他们不得不紧快将他定罪,没想到你竟直接让他死在了狱中。”
徐卿安摇摇头,笑叹道:“看来娘娘还是太仁善了些,觉得处置人还得按律法来,不过也是,娘娘金枝玉叶,手上的确还是不要沾染太多脏污为好。”
上官栩问:“所以人是你杀的?”
“不是。”徐卿安直言道,“臣不过是让他发疯,其它的都是苏相做的。”
他说:“娘娘想知道他怎么发的疯么?”
他自问自答道:“是麻黄。麻黄虽有宣肺平喘的功效,但也能够让人气血上涌,于有离魂症的人而言是大忌。而薛弘爱酒,酒里就加了麻黄。”
徐卿安无所谓地道一句:“至于后来嘛,臣受伤后就待在了府里,其它的事情就不太了解了。”
“唔……倒是听说了薛弘发病之后嘴里总是喊着什么‘上巳夜’‘陛下’的,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这个让苏相动了杀心?”徐卿安真诚地问。
上官栩却偏过头,垂眸道:“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秘事旁人如何清楚呢?”
昭帝之事,上官栩基本上都探查得差不多了,当年薛弘和苏望狼狈为奸,上巳夜刺王杀驾就是由他们共谋。
上官栩清晰地记得,落水之前有刺客向他刺了一刀,而最后他的尸身由金吾卫寻回时却是遍体伤痕。
时任金吾卫将军的薛弘说那些都是江底锐石所伤。
上官栩知道,薛弘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他遇刺的事实。
也正因如此,她甚至曾无数次想过,那些伤痕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他们刻意而为!
面目全非,难见人形!就是为了将刺客所伤的痕迹混淆其中!
今日徐卿安提及往事,曾经的那些想法再度涌上上官栩脑中,她浑身蓦地发颤,又怒又痛。
可是她手支着案,极力压制着,她不能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今日她借小皇帝的名义让徐卿安入宫,一是为了薛弘的事,二则则是因为今日阿筝从长安到行宫路上见到了正跟着苏家家仆去赴邀的徐卿安。
不管他与苏望相谈了什么,如今苏望既能主动邀请他,就说明苏望有拉拢他的想法。那么他最初因苏望心腹多、难得重用而选择她的理由就弱化了不少。
而他本性凉薄,一贯看重权、利,她很难保证他的立场不会动摇,所以一些事情便不能让他知晓,不然恐会亲手向他递上来日他转投苏望时杀向她的刀子。
徐卿安将她此刻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看着她紧握住案角的手,但是面容出奇的平静,包括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