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停在她的下颌,手指在上面打着圈。
上官栩安静地看着他,自从他上次来过大安国寺后,她便觉得他比现在她所看到的还要复杂。
一个学子纵是出身书香世家但若想成春闱铨选双元,那必然需要在读书学文上付出远多出常人的努力,但他除此以外,却还有时间去习武?而且也并非是泛泛而学,他不仅精通骑射,身法上也极有造诣,能够他绕过羽林卫的防守直奔入她大安国寺的卧房而来。
要知道大晋朝文武分明,抛却君子六艺必须所学外,家中若无从武背景,家主便鲜少会让后辈去习武术,只会花更多的精力在培养读书上,就算他因病而需习武健体,也不至于达到这样的武术水平。
对!他家中还有为他治疑难之病的神医。
上官栩心想,他背后定然有她所不能查到的背景。
而他还没回她的话,只缱绻地抚摸着她下巴上肌肤,再慢慢往上到她的侧脸位置。
伴随着触碰的移动,他的眼帘也慢慢掀起,与她视线再度相接时眼底笑意意味不明,上官栩迟疑片刻,可是待到反应过来时刚想后撤就被他突然摁倒在了榻上!
上官栩惊目仰望他。
而他呼吸声中带起笑,手也落到了她的眉眼间,却也没有多余冒犯的轻柔地抚着她的蛾眉。
“娘娘,您之前说我不信您,可您又何曾信我呢?”他撑于她的上方,仔细描摹着她的眉形,流连又爱惜,“我既然将自己当下的能力都展现在娘娘面前,自然就是为了娘娘更好地了解我,娘娘又何必担心我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他若真有其它心思,那便没必要将他的底牌都漏出来。
徐卿安:“说到底还是臣的运气太好,幼时身子差,旁人都说臣连弱冠都活不过,结果没想到遇到一位神医救臣于危难中,不仅施药帮臣养好了的身子,还极力帮臣寻了习武的老师,让臣的体魄也强健了不少,故而才有了臣的今日。”
他不让她多想,说回了之前的事:“娘娘想要杀那几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他们都凑到一起了也方便下手,而江南那边也因之前的事闹得百姓对他们怨声四起,所以就算他们真死在哪条路上,也完全能够找个遭人报复、被替天行道的理由应付过去。”
“只是难点在于他们如今有苏氏的人看顾着,便不是很好下手。”
上官栩仰面望着上方的人,如今她已完全适应了房中的昏暗,能够借着外面散进来的夜光看清他的神色。
她说出那话并非是真想杀那几人,而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看看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抓住他的手腕,认真地问他:“你有想法了?”
徐卿安无声笑了笑:“没有,臣只是在分析娘娘此举的合理性,然而合理归合理,实行起来确实很麻烦,娘娘总不能真指望臣孤身上阵行一场谋刺之事吧?”
上官栩道:“也可以不孤身啊,找旁人做不就行了?”
“哪个旁人”徐卿安离她更近,“要不娘娘借臣几个羽林卫,让臣来安排?”
说着,他犹如被骤然点拨一般,突发奇想道:“既然都要安排谋刺之事了,何不干脆些,直接把那谋刺对象定为这所有事情的矛盾中心——那位苏相公……”
“不行!”一直平静的上官栩在听到这话之后立马反应,“不能这样杀他。”
“为什么?”徐卿安对她的一反常态感到奇怪,“杀了他,娘娘最大的对手不就没了么?”
上官栩平复下来,让自己如寻常神态那般柔声道:“且不说他身边有多少护卫之人,你此举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了,杀了他也没用。他是我当下最大的对手,但我面对的却不只是他,而是他所建造起来的苏党,他若就这样死了,他背后的苏党只是更为气愤、混乱,那样的乱局比当下来说更糟。”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若对他行了谋刺之举,他没死,你说他会怎么做如今朝廷上表面的平和那时还会存在么?”
其实说再多都不是上官栩现在不杀苏望的理由,她的理由只有一个——苏望不配以贤相的身份去死。
其实在她才知晓当年上巳夜沉船的始末时,她是真的曾想过找人杀他,甚至曾无数次地想直接近身杀了他,将刀剑插于他的心脏,再一寸一寸地捣入。
她如何不想杀他呢?她当然想杀他!可是细想之后觉得那样又能如何呢?
他死了她自是会快意一时,然而上巳夜沉船被定为意外那这也是只是仅她自己所知的复仇,而他贤相之名扬传四海,他若遇刺而亡,天下百姓乃至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只会更高,更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