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现下他眼前这个人可是官拜四品的中书侍郎,虽然官阶不如他,但那官职却是实打实地中枢要职,更是未来相公的候任之职。
那人任着这样的职位还能这般恭敬客气相待他,他着实不得不另眼相看几分。
他便听了那人的话,拿起了茶盏准备品一品这香气沁脾的新茶:“之前在回京路上曾大致了解了一下这段日子京里发生的大事,其中我更是多次听闻了徐侍郎的事迹,所以在那时便想有无可能与徐侍郎当面一叙,结识一番,没想到今日果然就实现了。”
“所以徐侍郎说,巧不巧?”茶盏碰到唇瓣,霍甘手腕带动,沿着杯口一点点地将茶水呷入口中,然而他目光却一直落在对坐之人的脸上。
周景知装作没察觉到他的审视,垂眸笑道:“能得节帅挂念,实乃下官之幸。”说完,他切入正题道,“今日邀节帅来日,是下官有关神策军的事想与节帅说。”
霍甘含笑着将茶盏放下,懒洋洋道:“你想说的可是支度使兼任之事?”
他看着对坐之人,见那人果然眉头跳了一下,霍甘便有些得意地继续道:“这事情已经有人给我说了,他果然说得没错,进京之后京中会有人向我提起此事,
而他指出的人也没错,果然就是你,中书省的徐侍郎。”
周景知问:“是礼部的苏大人找的您?”
霍甘眸光亮一下,诧异之中又带着些惊喜:“之前就听传言说过,新晋的徐双元,在诸方面都能与未及弱冠就位列朝中要职的苏大人一较高下,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你二人还真是都将对方心思摸透了。”话至此处,霍甘也干脆承认道,“找我的的确是他。只是他不止与我说了这一件事,他还向我介绍了与徐大人诸多相关之人。”
周景知立时掀起眼帘,目光直直地向他射去。
霍甘笑:“徐大人和宫里的那位走得近吧?所以徐大人今日来找我也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周景知冷声:“这样不好么?不对您来说更是个保障?”
“不不不,这当然不是个保障。”霍甘否定得干脆,“你们如今要拉拢我,无非就是因为你们与苏相之间的斗争,然而这事与我有何关系?我本就已是节度使,谁输谁赢,我又能拿到多少好处?”
周景知目光幽深:“神策军拱卫京畿,直控于朝廷。”
霍甘:“那只是拱卫京畿,听令朝廷,我如今所为并无错漏之处。至于陛下……有羽林卫在,他们才是保护陛下的。”
周景知冷冷笑两声:“节帅这些账倒是算得清楚。”
霍甘受下这话:“不仅这些账算得清楚,其它账我也算得清楚,我可以在你们之间站队,然而以历代君主和将领之间的史鉴来看,我靠向你们,反而是给以后自己埋下刀子。”
“想必徐侍郎也知道,自神策军成立以来,朝廷就对其有多般掣肘,先是节度使、营田使、支度使三使分立,再是除监军外,又有定期述职、轮将一说,如此繁复的手段,不过就是因为朝廷要彻底掌控神策军,而这其中最主要安的亦是那位朝廷之主、一国之君的心。”
“而虽说现在主君年幼,他没有这样复杂的心思,但是作为代为其权力的太后娘娘就没有么?所以啊,我若真听了徐大人你的话,跟了太后娘娘,现下虽的确能拿些好处,但以后,等到你们想除的那个人倒台了或者死了,那下一个该清算是不是就是我了?”
对于这些直入要害的问题,周景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坐之人:“这些话,可是因为节帅听了旁人的进言?”
霍甘垂眸默了默,想着对聪明人没有绕弯子的必要,便道:“对。”
“又是那位苏大人?”
“没错。”
“而且他开的价码也徐大人给的高。”霍甘停了停,压沉声音道,“他给的可是节度使可身兼营田使和支度使的价码。”
营田使掌屯田,支度使掌军需,三使合一即为军财合一,让节度使更有了拥兵自重的底气。
这的确是极具诱惑的筹码。
可是周景知却笑了。
霍甘沉脸:“你笑什么?”
周景知笑道:“我笑节帅看得清君将关系,却看不清朝堂之上历来权柄的周旋之计。”他正色下来,“我就只说一个人——前任金吾卫大将军,薛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