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甜味仿佛又漫了上来。他吞咽了几下。许多信息从脑中掠过,筛选出可以对她说的真话。
沈洵舟的目光又回到她眼睛上:“愿赌服输,我不耍赖。”
他懒洋洋地向后靠,白皙的下巴微扬,显出一点少年的娇矜:“我有个小字,叫子青。”
既是真话,又不透出什么信息。沈洵舟十分满意,却看见宋萝的脸连同耳尖一同红了起来,栗子般的双眸直勾勾看着他。
他坐直了身体,眸中有些恼:“怎么了?你害羞什么?说给你听,没让你叫。”
宋萝热得冒汗,正要伸手扯下绒领,闻言愣了愣。
沈洵舟有些后悔了。他伸手拂乱棋盘,黑白棋子融到一处,交叠交缠。
“民女不敢。”宋萝站起身,十分惶恐。
好热。
日头渐盛,脖子上的绒领像套了个又湿又热的火炉,偏偏还不敢摘,怕被看出来脸红是热出来的。
她心想:这不还是耍赖吗?谁想知道他的字了?不如告诉她燕国细作查得怎么样了。
不敢?沈洵舟盯着那团黑白,冷哼一声,眸光转到她裹着纱布的右手,“用这只手下棋,想必伤是好得差不多了,方才不是说要绣吗,现在绣给我看。”
宋萝松了口气,掏出腰间的白帕与绣针。实在太热,连指尖也沁了点汗,但绣针拿得很稳。
她纠结了一会,还是坐回原先的位置。
“坐过来。”沈洵舟曲指敲了敲桌沿,唇珠不大高兴地抿着,“你坐对面本官怎么看得着?”
美人即便生气,神情也是嗔怒的。他眼眸扫过来,长睫在眼尾处翘起,像一道钩子。玉兰花枝落下光点,映在他脸颊脖颈,如台上粼粼白瓷神像。
宋萝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坐下。浓烈的檀香扑过来,她把他想象成一个檀香炉子,方起的心跳缓了缓。
亭内一片寂静,日光垂落,外墙边的花枝打下数道影子,她便坐在这影子间,指尖执针,不快不慢地在白帕间穿梭。
帕上鸳鸯戏水即将成型。
沈洵舟半倾着身,执了一枚黑子转在手心玩。他没下子,也没喝茶,眸光在她的手与帕上来回梭巡。
“刘万寒说你刺绣很有灵气。”他忽然开口。
宋萝猜不出他此话的意思,手中动作微顿。她低着头,脸埋进雪绒中,遮了大半神情:“逃难到洛阳时,民女曾摆摊卖绣帕谋生,晚上住在城隍庙,我一边刺绣,刘万寒就在旁边帮我生火照明。”
一副温顺柔弱的模样。沈洵舟没忘她在地牢,见到刘万寒断了两条腿,浑身血腥,换普通女子早吓破了胆,她却还问他想再见刘万寒。
他的手指上有茧。握着匕首仔细剜了七日的腿骨,磨出了这块略硬的薄皮,黑子蹭过薄茧,他眸色沉下去。
表面却叹息道:“原来是共患难的情谊,只可惜君埋泉下,最后连句话也没说上,姑娘觉得遗憾吗?”
宋萝心中一跳,抬头望过去,对上沈洵舟没来得及收回的审视目光。他盯着她的脸,唇边掀起冷笑,仿佛下一刻就要说“既然遗憾,那便下去陪他”这种话。
她果断摇头,双髻上的两枚雪白绒球随她动作,坚决地晃了晃:“不遗憾,我那日想见他,只是因为好奇。”
“好奇?”沈洵舟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宋萝点点脑袋:“虽然长安再见他受贿欺人,但他在我印象里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民女便饿死在洛阳街头了,那日听到他竟犯下通敌大罪,自然好奇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