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琰恍恍惚惚地跟着公公来到御花园,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御花园内宫灯四起,在朦胧的月光显得幽深而隐秘,一路走来,竟无一人,寂静得韩琰心里发慌。
花木扶疏,暗香浮动,偶有晚风拂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韩琰远远瞧见皇帝负手立在湖心亭中央,皇帝新换上的玄色龙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衣摆上的金线刺绣在亭中灯笼的映照下间或闪烁。
皇帝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音色沉稳,对韩琰的语气算得上是柔和:“起来吧,抬起头,让朕好好瞧瞧。”
韩琰不明所以,缓缓抬高下巴,却不敢正视帝王,耷拉下眼皮。
皇帝挥退其他人,亭中只剩他们二人。韩琰着实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一头雾水地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在韩琰看不见的地方,皇帝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多了几分回味和惋惜,良久,皇帝拍了拍韩琰胳膊,说道:“你和她的长相有三分相似,可你站在朕面前垂下眸子,竟好似与她的身影重合了。”
韩琰心下着实一惊,顾不上礼节,陡然看向皇帝,双唇颤抖:“陛下……在说什么?”
“没什么,朕的一个故人,与你无关。”皇帝不咸不淡地将话题掀过,又问起其他事情,“你今岁几龄?”
“回陛下,十一有四。”
皇帝挑逗着笼中雀,漫不经心地问:“竟这么大了。韩相待你如何?”
韩琰冷汗直流,不是面对皇上的无措紧张,而是对他们二人所聊之事的惊愕猜想。
“父亲待我很好。”
“朕看了你写的策论,很新颖,见解独到,是个当官的料。”
这些夸赞,便是父亲也未给予过他,一时让韩琰万分感激。
皇帝回头,看了眼韩琰:“朕听说你和剑霜交好,那以后便跟着他进宫,同太子、七皇子他们多交流,宫中规矩繁多,朕从不要求剑霜一一遵守,你也不必过于拘束。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远处传来大内军巡逻的脚步声,铁甲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回程途中,韩琰心中百感交集,他一面感激皇帝对于他的认可,一面犹疑皇帝所说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
夜深了,冷风一吹,凉意透骨。
*
韩琰听完云枕松同自己讲的一切,手脚冰凉,冷冷地看向云枕松,忽地自嘲:“齐剑霜,你还和我装什么?原来那么早你就对我有了忌惮吗?”
齐剑霜简直冤枉,刚才云枕松说的,他也是第一次听,心里的震惊不亚于韩琰,但他为了让云枕松继续演下去,不得不装作淡定:“这些不重要。”
“不重要?!”韩琰的情绪突然爆发,指着他齐剑霜叫嚷,“你明明说过咱俩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可你为何一直要压我一头?!我费尽心思讨好父亲,讨好陛下,到最后他们总是先夸赞你,连带着夸一夸我!我就像你的附属品,像衬托你的绿叶,永远得不到第一个关注,永远只能捡你剩下的!”
“我原也是一心一意待你的!”
齐剑霜终于知道了韩琰的委屈,也明白了为何那次宫宴后,二人的关系在渐渐疏远。
原来每一次入宫,韩琰是带着这样的目的。
那么,韩裴对自己的态度由好转坏,大概率也是韩琰这个当哥哥的,在韩裴面前装可怜,挑拨离间了。
所以的异常,到头来都系在韩琰身上,把他这个人读懂,一切谜团也就了然。
云枕松叹了口气,语出惊人:“韩琰,你的亲生父亲,是先帝吗?”
韩琰和齐剑霜猛然抬起脑袋,瞪着大眼睛看向平静的云枕松。
韩琰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