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二十一年,三月。
时隔三年的千秋宴在即,承天门大街车马林立,百姓远远驻足高谈,往来巡查的士兵较往日添了一倍不止。
这两年旱灾不断,宫中为缩减用度以身作则,年节也不曾铺张。今年初春一场大雨结束了连年的灾情,又逢皇后生辰,圣上下令大办,故而才有了眼前的热闹。
李繁宁的轿子一经落下,陈錺就掐着嗓子疾步上前,“诶哟我的公主啊,各皇子公主都到齐了,连圣上都到了,就等您一个了,快随奴才去吧!”
面前的人着着一身藕色鎏金裙衫,满头珠翠可见华贵。她缓步站定,手里雷打不动地抱着一只白色长毛猫,不疾不徐地说:“给皇后备生辰礼来迟了,娘娘可是生气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乍看之下温婉明媚,给人一种满面春风的错觉,唯有细细分辨方能察觉,那眉梢眼角间全是不动声色的孤高和漠然。
轻轻一眼令人胆寒。
陈錺忙道:“哪儿能啊,娘娘是担心公主,今儿个长安城热闹,途中难免有所冲撞,就怕公主有个什么好歹呢。”
他说罢瞟了眼后头侍女捧着的匣子,笑着道:“没想原来是准备贺礼迟了,公主果然有心呐,娘娘若得知定是欢喜。”
李繁宁一笑,缓步入了宫门,“你都不知道我送的东西好不好,怎知娘娘会欢喜?说不准,娘娘不喜欢呢。”
她说笑间只提唇角不动眼尾,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是真的打趣。
公主与皇后关系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为奴为婢,许多时候都得装傻充愣,陈錺只得说:“公主贺寿,无论送什么都是心意,皇后娘娘怎会不喜?何况公主眼光独到,前些日子献给圣上的那几尊玉雕,娘娘连赞了好几日呢。”
“是吗?”李繁宁轻飘飘地说:“原来娘娘喜欢玉雕啊,那可惜了,改日我再给她挑一块赔礼吧。”
陈錺还想问她赔的哪门子的礼,就见李繁宁倏然停步,朝水岸对面看去,“那边是做什么?”
对面人头攒动,隐约有丝竹之声流动。
陈錺定睛一看,道:“哦,皇后说人多热闹,特请了官宦家的小姐公子一并赴宴,那边是男席。也是正好赶上各地官员入宫述职了,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人比往年还要多,一会儿还有马球赛呢,公主随后不妨也来瞧瞧,宫里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了,不过眼下……”
陈錺为难地看了眼长乐宫的方向,“公主还是先去给皇后请安吧。”
李繁宁挑了嘴角轻轻一嗤,什么人多热闹,怕是为了给她那刚死了夫君的四皇姐找个倒霉驸马。
无趣。
她收回目光,正要调转方向时,安分了一路的猫却忽然“喵呜”一声从她怀里跳开,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李繁宁微一蹙眉,陈錺忙拦在她前头,“公主,奴才们去将小主子请回来,您……真的不宜再耽搁了。”
李繁宁那只猫名唤月奴,大半时间都是在宫里养着的,对皇宫自是熟门熟路,一时贪玩跑远是常有的事。何况她有多宝贝她那只猫阖宫皆知,叫一声小主子完全不算夸张,全宫上下断然无人敢怠慢它。
是以李繁宁只挑眼看陈錺,“那就有劳公公了。”
“欸。”陈錺退到一旁,横了那几个内侍一眼,故意疾言厉色道:“还不快去找,小主子若有什么磕着碰着,定拿你们是问!”
几个小太监忙摁下脑袋,“是、是!”
直到李繁宁一行人走远,那几人才敢抬头缓气。为首的太监抚了抚胸口,“还不快去找!今日人多,若有哪个不长眼的伤了猫,你我就等着吃板子吧!”
众人当即散开,弯腰钻入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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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对岸投来几道目光,只闻有人低声道:“对面那就是四公主?听说今日宴席皇后有意为四公主择婿,但我又听说四公主刁蛮跋扈,她那病秧子夫君就是让她折腾得提前死了,啧,我可不想娶她!”
“我也听过此事,虽说四公主乃皇后嫡出身份尊贵,但我看,还是小命重要。”
“那你们就错了。”这时一位摇着折扇的男子走上前,悠闲道:“皇后旧时曾受猫惊吓,以至胎动小产,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从那之后宫里就不许养猫,四公主断然不会抱着猫随意走动,在宫里能如此不讲究的,想来只有那位六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