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冥界的船一日两趟,一趟运投胎往生的亡魂,一趟运公务在身的修士,段衍要赶的就是这后一趟,他原还在想要找什么借口,没想到渡吏一看他腰间令牌,立马恭敬递来了船契,一句废话都无。
可谁也没同他说要等这么久。
鬼蜮渡口船来船往,通向各处。鬼怪们见等的船来了,纷纷上船离去,眼看身边的鬼怪已换了好几批,而他等的去冥界的船仍未到,段衍不禁有些恼火。
“还望大人见谅,”渡吏对此也是一脸无奈:“去冥界只有黄泉一条路,但不知怎的,近日黄泉竟结上了冰,冥界同鬼蜮正紧急破冰,待路清出来了,船便来了。您且耐心等等。”
“黄泉结冰?荒谬。”段衍眸中闪过危险寒芒:“拿这种蹩脚理由,也想诓我?”
“大人冤枉啊!”渡吏忙道:“您若不信,自可去黄泉上游亲自探探。”
段衍瞥他一眼,还真御起飞剑,往黄泉上游去了。
冥界和鬼蜮之间的特殊通道只能由同时具有两域通行令的冥界渡船进入,此外任何手段都不得通行,飞剑飞到一定距离便像遇到了鬼打墙似的,无论如何往前,都会回到远处,必须原路返回。
段衍令飞剑悬浮半空,俯视着脚下黄泉。黄泉虽叫“泉”,却并没有水,河道内奔腾着的是污浊的玄黄之气,数不清的白骨血肉随着气的游动而沉沉浮浮,即使在这么高的地方,也能听见黄泉裹挟着亡者凄厉哀怨的哭嚎一路向北。
很难想象什么东西能把这条“河”给冰起来,但靠近冥界的那一段黄泉却是真真切切凝滞不动了,好些渡吏打扮的鬼修正朝冻结处输送灵力,艰难破冰,但他们修为不高,化冻处眨眼间就又冻上了。
“这样一点点磨要到什么时候?”他降低飞剑,落在那群修士后,冷不丁问道。
鬼修们被他吓了一跳:“谁准你擅闯……”话到一半,有眼尖的瞥见他腰间令牌,忙示意同伴噤声,见他面孔生,便道:“敢问是赤罗煞君令大人来省视我等办差的吗?”
段衍轻咳一声,离开那问心殿后,他本也想去找赤罗,但鬼蜮守卫个个惧它,问就是摇头,好不容易找着个胆大的,结果人家说赤罗不在鬼蜮,白费他这么多功夫,好在它给师父的这枚令牌能派上点用场,譬如此时就能“狐假虎威”:“这也是你们该问的?”
“属下们冒犯了。”鬼修们态度愈发恭敬:“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冻了几日了?”
“前天夜里冻上的。”
前天夜里?段衍眉宇一紧,算起来跟迷渊谷血池被冻上的时间差不多啊……难不成也是陵稹导致的?这不可能吧,幽冥也就罢了,毕竟是他的地盘,这冥界黄泉可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段衍于是又问:“此外可还有其他异象?”
鬼修们面面相觑:“其他异象?那个算不算?”
“哪个?”
“大人请看。”为首那鬼修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一个贝壳,递给段衍:“这是黄泉冻结那夜从上游漂来的。”
“一个贝壳有何稀奇?”段衍接过贝壳,这东西上没有灵力,材质也很普通,就是一个寻常贝壳。
“您请将这贝壳凑到耳边,是否能听到一段乐声?”
段衍试了试,还真有,乐声断断续续,依稀能辨出埙的音色。
“这便是古怪之处了,”鬼修们解释道:“黄泉上游是冥界,冥界与鬼蜮或人间不同,乃幽苦惨绝之地,容不下欢歌笑语、丝竹管乐,应只有哭声嚎叫才对啊,也不知哪来这么一个装着乐声的贝壳。”
段衍将那贝壳凑近了些,也不知为何,这段不甚清晰的曲调竟意外地令他有种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