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骨奇佳,修行颇快,短短两年就顺利结丹,堪称百年难得的天才,加之他相貌极其出众,倾慕者自然无数;如此种种,彼时还是少年心性的他自然而然有些自命非凡,虽未曾仗势欺人,却也难免骄纵自傲。
十六岁那年,他金丹中期,境界稳固,师父准他下山游历。他的修为已足够在大陆各处自由通行,即便遭遇强敌,也有逃命自保的能力,师父却还是不放心,给他下了四道限制,东不得渡笙海,西不得进乌林,南不得越冢山,北不得入迷渊。
但那个年龄的段衍正是让他往东他非往西的时候,越是拘束着不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尝尝咸淡。
笙海以东是魔域,魔障妖孽横行,由于魔气入体,绝大多数的魔物都畸形可怖,而段衍是个同人打交道首先都得看脸的,当然不会去丑物遍地的魔域;乌林以西则为佛门地盘,谢绝外人造访,便是想去也窥不得门路;剩下的就只有冢山以南的鬼蜮与大陆最北处的迷渊谷。
相比臭名在外的鬼蜮,段衍毫不犹豫选择了低调神秘的迷渊谷。
从空中俯瞰迷渊谷,会觉得这很像一只没有眼白的狭长眼睛,嵌在茂密如海的绿色丛林里,“眼睛”内部翻腾着浓黑的雾气,难以看清谷内是什么。
他降下飞剑,想靠近瞧个仔细,可就在飞剑离谷口还有五六米的位置时,变故突生——谷内黑雾突然像喷发的火山岩浆一样汹涌上涌,将他连人带剑包裹其中。
刹那间,他感觉一股极其阴冷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朝他挤压过来,在这种陌生的力量前,他身周的护体灵力完全失效,任何挣扎反抗、意图逃离的举措都被压制得死死的,甚至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
他听见浓雾里混杂着沙沙声的窃窃私语:“融合……融合……生长……”
段衍心凉了半截,这是要把他当生长养料消化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很快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骨骼筋脉都开始剧痛。
他生平第一次心生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已逐渐飘忽,眼看离死不远,一只不知何处伸来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胳膊。
下一瞬,他整个人便被猛地扯了出去,接着又凌空飞起,栽进峡谷边上的树林里,最终以头朝下的狼狈姿态挂在树冠上。
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有人把他从浓雾里救了出来,然后像丢麻袋一样丢到树上。兴许还不如麻袋,起码麻袋没有耳朵,不用听树冠里受惊的鸟叽叽喳喳在耳畔尖叫。
堂堂金丹中期修士,一个门派的未来的中流砥柱,何曾被如此粗慢的对待过?即便客观上那位神秘来客确实是救了他一命,但段衍对对方的初始印象实在谈不上很好。
他迅速下了树,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仪容,确保自己同平日一样的丰神俊朗、高贵优雅后才御剑升空,和他的这位手段粗鲁的救命恩人打了第一个照面。
那是个怪人。段衍只一眼就下了定论:哪个正常人的身上会一圈圈缠着写满繁复咒文的素绢?白底红字,瞧着就瘆人。只披在身上也就罢了,可对方甚至用此把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瞧见缝隙里探出的几缕乌黑发丝。
道友你真的不会觉得这样喘不过气吗?道友你真的能看见路吗?他真的很想问。
但怪人完全没理会他略显冒昧的打量,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迷渊谷内的浓雾上,观察片刻后,怪人朝浓雾伸出手。
段衍眼尖,瞧见他手指上缠着些亮晶晶的东西,定睛细看,原是银色的细链子,链子一接触到浓雾便像活了似的,离开怪人手指,游蛇般在雾间穿梭,几个呼吸的功夫,厚重的浓雾便莫名彻底消散。
再低头看向峡谷,便能清晰瞧见两侧峭壁上的茂盛植被,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植物,枝叶根茎质地像彩色琉璃,在阳光下闪烁着迷离色彩。
“谁准你来这儿的?”怪人忽然扭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