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嘉宓有事,李双喜倒也不再与她闲话家常,便低声道:“好,铺子的事就交给我,你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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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已过,逐渐进入小满,天气已经算得上是炎热,谢砚之怀里捧着一摞厚厚的书,走进吴郡太守陆远舟的府中。
陈弦见他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又叹息出声,接着道:“怎么这般天气,还穿得这样多,你这样,难免会暑热入体,生起病来。”他这句话初听是苛责,实际上却带了些担心的意味在其中。
“不碍事的,陈先生。”谢砚之声音清冷,虽然很轻,但在酷暑的蝉鸣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他用粗布长衫擦拭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多谢先生今日为我引荐太守大人。”
“不碍事。”陈弦摇摇头,接着道:“你有才华,有谋略,更有远见,当今吴郡太守陆远舟又是难得的爱才,在吴郡四姓的掌舵人里,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会以出身论高下的人,你对军事,政治上的见解,老夫自愧弗如。”
陈弦与陆远舟有过交情,陆远舟已过不惑之年,二人在年轻时曾一起游学读书,陆远舟不太在乎陈弦的寒门出身,也是世家大族里少数能看得清时弊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才惜才,所以陈弦才打算把谢砚之引荐给陆远舟。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机,还有另外的原因,听说朝廷里不受宠的那位七皇子殿下也在吴郡治水,他来到吴郡和周边的郡县之后,考察民情,体恤百姓,是难得的清醒者。
陈弦接着叹息道:“如今朝廷上积弊已久,那位七皇子殿下的见解与旁人不同,若是得陆远舟引荐,兰衡与他相识,或许——”陈弦声音微顿:“也可进入朝堂,就算一时不得重用,但只要能做官,后面的事,就有希望。陆远舟之后会升任去建康做官,你若是得他赏识,前路会好走一些。”
就算这样说,陈弦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知道单靠楚澈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改变整个朝堂的,需要从世家大族的根系里去连根拔除,皇室宗亲的利益也要首当其冲,若不是自杀自灭,那么改革与光明,也无人会看到。
像现在这样因为楚澈一时的示威,而产生的短暂的连锁反应,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谢砚之眉眼低垂,声音低沉:“学生明白的,老师。学生感谢老师的悉心栽培,学生也清楚,前路坎坷,而且,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但只要学生能有所成就,必将以天下黎民为己任。”
“……”陈弦并不想把自己的希望与抱负强加在谢砚之的身上,可朝廷世态炎凉,他已经即将进入知天命的年纪,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在理想主义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他能依赖的只有谢砚之,这孩子心性坚韧,不会为外界的声音所动摇。
但……陈弦顿了顿,又道:“兰衡,我不愿让你为难。”
谢砚之是他一手悉心栽培大的学生,他不愿让他太过懂事,负重前行,可他若不是这样,陈弦也不会从黯淡无光的未来里,看到一丝关于变革的希望。
这世上总有人要做变革者,去抨击时政利弊,救世的人哪怕救不了一世,至少可以救一时。
而谢砚之,会是那个孑孓独行的变革者。
话说到这里,陈弦又想起那位身份不明的小女娘,他有些时日没见到她,又道:“兰衡,近日怎么没见到那位小女娘?她前些日子还来找你,也不知她是哪位大人家的女儿,若是趁此机会,告知陆大人,或许可以让她归家。”
突然提及嘉宓,谢砚之有片刻的愣神,少年身形清正,在炎热的暑气里,还立得那样挺拔。
他顿了顿,想起那夜竹叶糕清甜的香气,还有这几日内嘉宓早出晚归,不曾与他过多言语的情形,声音带了几不可察的冷寂:“她大抵是在忙自己的事情。”
谢砚之心知肚明,或许她已经在为离开早做打算。
他们的相逢,本就该是镜花水月,点到即止。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