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旧事重提那天她让他去陈郡谢氏认亲的事情。
嘉宓没想到谢砚之还会提起来这事,现在想来,的确是她疏漏了。
以谢砚之如今的身份,要怎么回去陈郡谢氏?就连她,失去了印信,回到琅琊王氏都是不可能的事。
无怪乎,谢砚之当时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
想到这里,嘉宓忽然觉得脸有些热,她进了门,将门锁插上,看见里面的热水,低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琅琊王氏尊贵的小女娘,几乎没对人示过弱。她这样开口,其实也是委婉的表达了对谢砚之的歉意。
谢砚之没想到嘉宓会同他道歉,他原以为想她这样的人,不会懂得他的意思,可是他没想到,她知道他想说的话。
寒门与世族,向来都是天壤之别。
谢砚之微微阖眸,初遇嘉宓时,他先入为主认定她会厌恶他,世族一向都不把平民与寒门子弟放在眼里。
但她没有。
那日嘉宓问他,是否要去陈郡谢氏寻亲时,谢砚之只觉得好笑异常,这位琅琊王氏的大小姐,似乎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些。
没有印信贸然去谢家府上,恐怕会被世家的人打断了腿送出来,这天底下这样多姓谢的人,一个个若是都想攀龙附凤,谢家的大门怎么也容不下,亏得她那日能说出那样的话。
谢砚之微微皱眉,听得到里面的水声,想必嘉宓已经开始沐浴了,他拿了替换的粗布麻衣,也不知道这养尊处优的小女娘到底能不能接受,送佛送到西。
等到了吴郡后,想办法给她送到世族那里就好,想必她身上,应该有能证明她身份的印信。
门外传来稀疏的响动声,那人脚步声似乎要逐渐远去,嘉宓整个人猫在了热水里,感觉到谢砚之打算离开,连忙喊了出来:“谢兰衡!不许走!”
少女低低地声音听得出明显的恐惧来,她声音很软,带着些卑微与祈求:“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
她这样一唤,脚步声果然停下了。
隔着重重叠叠的屏风与门的阻碍,嘉宓见谢砚之的身形微僵,而后他顿了顿,低声道:“男女大防,我在这里,你多有不便。”
隔着窗棂,嘉宓只能看得清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剩下的什么都看不到,她咬了咬唇瓣,接着低声道:“这又没什么的,你又不会看进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是君子,又不是小人。”
“你又怎知我不会?”
一瞬间的静默,而后谢砚之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嘉宓不假思索:“我就是知道你不会。”
她这份信任来得属实太没根据了些,谢砚之想,他们才第二次见面,若他真是坏人,她又当如何自处?
对他的名字和表字了如指掌,问他的问题似乎格外的多,自己却讳莫如深了。
嘉宓不知道谢砚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只记得前世谢砚之也不近女色,行得端,坐得正,猛然想起前世跪在太极殿前的深夜里,她只穿了一身寝衣,跪在冰凉的石板上。
楚澈不见她,让人差遣她回去,嘉宓不愿,她等啊等啊,最后从太极殿里出来的人是谢砚之。
他手提一盏明黄色的宫灯,俯低身体,并不去看嘉宓,别过眼,低声开口:“娘娘,怕是要变天了,臣送您回宫。”
谢砚之过来时,嘉宓才意识到自己这般模样究竟有多失掉皇后的仪态。
她已经仪态不整,云鬓花颜似乎都有了颓败之像,若是谢砚之稍加留心,便会注意到她此时此刻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