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叼了一块鱼肉在嘴里,看着苏茵,“欺负你的那些人叫什么?”
苏茵怔愣了一瞬,阳虎认真地开口道:“说出来,也许马上就有人替天行道,杀他们个满门。”
苏茵倒吸一口气,不敢吱声,生怕给无辜的人招来血光之灾,伸手给阳虎夹了只虾,“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也要注意些,这样张口闭口杀人,小心积了口业。”
阳虎发出嗤声,但还是乖乖把苏茵给的虾吃了,“我才不信神佛,求神拜佛那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喜欢的东西,有钱没处花,捐给寺庙还不如给我。”
苏茵端着碗,不吭声,眼眸低垂,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说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些村民。
男多女少,约六四开,而且大多是青壮年,只有几个小孩子,并未看见什么老人。
男人都随意坐着,大喇喇敞着上半身,苏茵从视线余光里可以看见他们黝黑的皮肤和蜿蜒的伤疤,几乎人人都有。
女人们虽然穿得严实些,身量无一不是匀称的,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手上都有些薄茧,想来力气都不会很小。
五六岁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的,也都是木刀木枪。
他们说话的口音并不是很统一,有西北的,有百越的,甚至还有长安的,话题倒是非常的一致,骂官府,骂豪绅,骂阴晴不定的老天爷,还有长不出庄稼的土地。
这半生的苦难,骂一骂,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苏茵不由得庆幸自己编造了一个悲惨的身世,一个和他们能产生共鸣,被他们视为自己人的身世。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是个官宦之女,怕是此刻就会把她丢进河里淹死。
尽管她父亲并不是一个贪官,但在他们看来,满朝文武大抵都是一样的,从他们身上搜刮,这才得以衣着锦绣。
但在罪恶的封建制度之下,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清官的俸禄靠朝廷,为朝廷效力,哪怕这个庞然巨兽已经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趴在百姓身上敲髓吸骨了,依旧不满足。
每每涉及到这方面的思考,苏茵都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方面是对封建主义的完全否定,一方面又是对自己身处其中的无奈。
她厌恶着这个封建社会制度,但又必须在这个制度里活下去。
苏茵捧着碗,视野余光里又看见阿大,冷不丁想起一个问题。
燕游失踪时已是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官拜一品,挂帅印,圣上亲赐金鱼袋,银色云纹铠甲下一身滚金红衫。
一看就富贵至极。
他是怎么被接纳的呢?
簪缨世家的公子哥儿,周身气度也是非比寻常,藏不住的。
这群憎恶高官显贵的流民,为什么把燕游留了下来,吸纳了他,把他奉为首领。
即使他失忆了,他们就不怕燕游想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