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情假意的三个月里,她也从未施舍过他半点的温和,避他如蛇蝎,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
哪怕是众人为他喝彩的时候,人群中的苏茵也是神情淡淡,满脸地不耐和厌烦,不肯费心思装上那么一装。
她当是厌恶极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有他所不知道的前缘。
他想不明白,但闭着嘴,不肯开口,不肯像阳虎一样丢弃了自尊问她求她,把一颗心掏出来,鲜血淋漓,只为求她施舍一眼。
也不是没有人想出声说些什么,质问些什么,想着冲上去拉着阿大的衣领问他你怎么能变心,怎么能负苏姑娘,当年金銮殿拒婚,三拜九叩上佛寺为她求平安,明灯三千贺她生辰,人人皆知的神仙眷侣,为什么你变心了,舍弃了,弃她与不顾,在她为了寻你走遍万水千山的时候,居然能娶了旁人。
可是苏茵没说话,没表态,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师出同门的远亲苏饮雪,还是一起饮酒打马并肩作战过的飞虎军旧部林轻扬,还是其他听说过这段佳话的军士和侍女,他们都只是局外人,是看客。
苏茵这个最大的受害人不吭声,他们是没资格说话的。
只有苏茵有资格骂眼前的这一对男女,有资格处置他们,恨他们。
倘若苏茵现在冲上去给面前这二人一人一巴掌,甚至拿剑捅他们,都不会有一个人阻拦,这五千人只会沉默地别开眼,转过身,只当是场意外,在心里道一声活该。
负心人,千刀万剐也不过分的。
可是苏茵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岸边,衣袖翩飞,淡泊清冷,如月下仙一般,不沾凡俗,也不去看她昔日爱了九年的情郎和他的新欢,只是略微拂了拂衣袖,转身上马,毫无留念地挥鞭而去,好似阿大和李三娘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旁人的同情怜悯,阿大的恨意,李三娘怯怯的求助,苏饮雪暗中的好奇,她统统潇洒地甩到身后,置之不理,不打算回应任何一个人。
苏饮雪瞧苏茵这样子笑了笑,朝阿大和李三娘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吩咐手下人:“既是如此,来人,将他们二人关在一处罢,好生招待着,毕竟这可是悠亲王世子和世子妃,倘若怠慢了,唯你们是问。”
手下拱手应了一声是,找了个大点的囚车,打算把阿大和李三娘塞进去。
阿大听着苏饮雪口中的“世子”以及“世子妃”,皱起眉,在困惑中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种阴阳怪气和幸灾乐祸来,但苏饮雪和苏茵一样,并不打算为他解惑,翩然上马,挥鞭远去,和苏茵并行。
与人群拉开了距离之后,苏饮雪这才侧头询问起苏茵的想法来,“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居然也能容忍它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我记忆中的师妹可是会扒了他们二人的皮。”
苏茵坐在高头大马上,信马由缰,单薄削瘦,衣袖翩飞,像是来阵风就能吹走,“从前是从前,这么多年,我只是明白了,世事无常,执着无用。”
“你就甘心这么把他拱手让人?”苏饮雪看向苏茵,一时之间竟说不清这三年改变了谁更多,神威将军失了记忆被换了人生,昔日张扬肆意的苏茵也变得沉静内敛,淡然地接受世事无常。
苏茵的声音很平静,“那要我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地求他,还是拿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他不是过去的燕游,也不是我的夫婿了。我带他回来,只是要给他的父母和妹妹一个交代,给他死去的同袍一个交代,而后桥归桥,路归路。”
“哪怕他娶了别人?”
“他们决定接纳他的时候就必然会给他安排好亲事,让他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他们才会放心。不管是李三娘还是刘四娘,总会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胡奴就是你选中的纽带?用完了,你就扔了?”
苏茵没否认。
苏饮雪也不再问了,不时转头看苏茵一眼,试图从她面上看出半点情爱的残留痕迹,无论是对燕游的,还是对那个相伴三月的胡奴。
但他看了许久,只看见一张淡然疏离的面容,清冷寡情的眼睛。
他不由得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师妹决绝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无论感情多深,相伴的时间多长,哪怕谈婚论嫁了,但凡与她的立场有半点相悖,都会被她全盘放弃,一点留恋也没有。
从前是他,现在是燕游,或许还有那个胡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