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指尖颤抖着摸索过每一块砖石,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微弱的希冀,又随时可能坠入更深的绝望。
就在他的指腹划过下一块砖头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骤然窜入他的身体。
那感觉如电流般从头顶直贯而下,先是在颅腔内炸开,紧接着顺着脊背蔓延,最后汇聚在紧绷的指尖,与体内的力量疯狂交织、碰撞。
巨大的力量开始冲突。他想要抽手却发现自己的整条手臂像是被浇筑在砖墙里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罗盘在另一只手中疯狂震颤,躁动的指针也在这个时刻忽然稳稳地停下了转动,“咔”的一声直直地指向他嵌入墙缝的手指的位置。
“这是……”他的疑问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就炸开了一片刺目的白光。
*
——一阵天旋地转后,钟遥晚的视线突然矮了半截。
等到晕眩稍退,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孩童的大小。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脏兮兮的手背上还有一道结痂的抓痕。
粗布衣袖下露出的腕骨纤细得可怜,他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只有一双小花鞋还算得上漂亮。
不过小花鞋有些不合脚,像是谁家娃娃不穿了才给她的。
不合脚的尺寸让他的脚趾被磨出了水泡。钟遥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摩擦伤口时火辣辣的疼痛,还有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
他踉跄着抬头,看见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叶伸展几欲遮天蔽日。奇怪的是,当他躲进树荫下的时候,即使周遭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诡异,都让他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
“二丫!”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他——不,是这具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过身,随即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缺门牙的男孩,举着半截烤玉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焦黄的玉米粒上还沾着草木灰,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那香气让钟遥晚的胃部猛然抽搐了一下,这具身体已经饿了太久太久。
男孩把玉米塞进“他”手里时,一股暖流突然涌上心头。
钟遥晚清晰地感受到二丫胸腔里涌起的感情,纯粹而炽热。像是寒冬里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
钟遥晚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干涸的心是如何为这点温暖而颤动的。
可是还未等他细细地品味这一份如初春般的悸动,眼前的画面却忽然被冲散。
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来,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眼中一幕幕重现。
他看见煤油灯下摇曳的夜晚,老虔婆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正在缝补破旧的衣裳。她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却在针尖戳到手指,渗出血珠以后笑容忽然变得狰狞。
而这具身体只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地看着那根沾血的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祈祷它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看见某个阴沉的午后,老虔婆忽然发疯一般地闯进屋子。随后他的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具身体拼命地挣扎反抗着,在被塞进柜子的一瞬间瞥到了衣柜顶的诡异壁画。朱厌狰狞的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铜镜的眼睛在光照进去的一瞬间反出骇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