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恍惚,忽而转身往外走,在门首又停下,道:“那软羊——晚上你热了再吃罢。”
乍然风软,把他的尾音吹散,轻而浅,宛若春霖倏落绵绵。
“免得难以克化,误了接下来的事。”他又丢下这么一句解释,快步离去。
留晴丝,仍照绮窗。
却是,逐日里云日相掩,东风送来微雨,一场连一场。
春染大地,府中花草树木日益鲜茂。
被小心翼翼珍藏的荷香糕,终是生了斑斑霉迹。
是夜,黎慕白把它埋到了院中梨树下,默立良久,方上床就寝。
日光融融,藕花叠叠。她穿着粉白衫儿,扎一条浅绿细绫裙,眼波清亮,眉尾轻扬,整个人儿亭亭秀秀的,宛如碧青莲叶间一支含苞欲绽的白菡萏。
花窗下,她一手拨弄着如丝如缕的荷蕊,一手持绣了莲叶荷花的细绢团扇,时不时给正在做荷香糕的母亲扑一扑风。
荷香细幽沁脾。她趁母亲不注意,眼疾手快拈起一块尚未成型的荷香糕,直往嘴里塞。
母亲头也不回,便精准地拍开了她的手。
荷香糕顺势滑入她的口内。顿时,她只觉满嘴软黏清甜,荷香噙齿。
“阿暖!”母亲唤着她的乳名,似是嗔怪,又似是心疼,“都多大的人了,还这副德行!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唉······及笄后你就要嫁人,嫁了人以后可不许再这般没规没矩的。你可明白,你要嫁的是天家,事事都讲究个规圆矩方,届时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随性行事······荷香糕,娘这次多做些,都给你一并带到京里去······”
说着说着,母亲的眼圈就红了。
她心下亦是一酸,忙发誓一定谨守规矩,又一顿撒娇蛮缠哄劝母亲。
“阿慕!”
一漾茶烟似的声音蓦地响起,是江家表哥江豫来了。
她用团扇隔开母亲的视线,对着江豫扮了个鬼脸。
江豫递给她一张白麻纸,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阿慕,你看,这是我的初步设计,给你的及笄礼。”
她接过一瞧——纸上画了一只手钏,手钏上有两颗玉莲花。
她正要细看,那纸陡然窜起火苗来,顷刻间便熯天炽地,一寸一寸舔舐过母亲的衣服、四肢、头脸······
“娘——”黎慕白猛地弹起,张手要去抱母亲,却怎么也抱不到。
她的手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烫得厉害。
夜浓如墨,四周死寂。
她爬下床,摸索着抓起几上茶壶,猛灌一通。
茶水寒凉,浇入她的五脏六腑。
四肢百骸,刺痛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