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的学生总体还是让他骄傲的。
是是是,长青一个劲地点头:“那我可以唤你师傅吗?”
心想着:师傅不行就老师,他磨也要磨出一个名号来。于是说完就微微抬头,看林宗师的反应。
林宗师闻言一顿,哼了一声:“喊吧。”
“诶,师傅好。”长青喜笑颜开,立马把腰弯下去了。
*
因为不懂壁画,林宗师需要从头开始教他。
从研究基石,分析病害到除污,加固,填补修复。每一步,都不容疏忽。
也正是因为亲自参与了,长青才切身体会到林宗师之前的那句:“这是个极为精细的活”到底有多精细。
那是以毫米记的精细,每一个头发丝大的缝隙里都藏着不可忽视的破损与重要画面。好在,长青最拿得出手的除了他的画技,就是他的眼力。
他可以看得出玉缝隙里的沁色,也可以看出要在这壁画上,何时轻重手。
这漫天的壁画就是一幅巨大的画布,先前,长青总会有种画不尽兴的感觉,但在这里,在这张“画布”上,这种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满足感。是看到无数的灰暗因为自己的手而变得鲜明,无数风一吹,手一挥就会掉落的壁画碎片因为自己的手而变得牢固。
这种成就感是长青从未体验过的。
几乎叫他有些痴迷。
林千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一下子也不太习惯,因为长青太好学了,而且学得还不错,基本上一教就会。一个好的学生,忽地有些唤醒了他沉寂多年的心,那曾试图依靠闭关而寻找回的激情。
直到一日,他喊停了长青,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莫要修了,就让这壁画留着残缺,我们就做最简单的修缮,一定要装出难以修好的样子,骗过林叔良。”
林千的双眼炯炯有神。
其实在之前他们就有过这般举止。
每到林叔良的蚂蚁来送饭的时间,林千都会让长青下来,在一旁装作无聊的样子,以此骗过林叔良。
长青知道,这是林宗师在保护他。
林叔良此人,心思歹毒至极,为了达成目的连自己老师都能拐过来,又怎会对长青手下留情。
但是林叔良自从那日之后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日就只有他那诡异恶心的蚂蚁定时定点地来送饭,长青在这里待得几乎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只能算着每天吃了第三顿饭后,外头差不多傍晚。他才得了空闲,能一个人在地上休息会。
但是每次脑子一空下来,他又发现没什么好想的——以前满脑子都是工作,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情感牵挂只有丫丫和外婆。
但是来杨家镇久了,他忽然意识到他的脑中这个排序悄然发生了改变。
每当合上眼,眼前总会冒出的第一个人,变成屈黎。
那张脸的每一个五官都变得格外清晰,在数个他辗转反侧的夜里,刺激着他的大脑,提醒他还在“演戏”,还在“戏台”上。
可话是这样讲,他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那种无处安落的孤独感,就像是他被隔绝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之中,虽然知道在海的那头有人正开着船寻找他,但是海是如此的大,他无法确定自己要多久才能被人找到。
他一切都不知道。
甚至久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会在夜里找上他,谴责他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