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了威灵顿街,等一辆去中环的车。
路上周琅去屈臣氏买解酒药,在711里让祝青配蜂蜜水喝下。后者笑他大惊小怪,不过几杯酒,何至于兴师动众?
周琅不答话。
人哪有天生的酒量?旁人要提防着的酒精中毒,他却轻描淡写。祝青怎么练就的这副浑不在意,他不敢去想。
不到十分钟,等的那班车来了,祝青醉醺醺地站直,牵住周琅的手,一同上车。
他们还是坐在上层,红色巴士从如水的夜色里划过,祝青仰起头吹风缓解头晕,闭着眼睛在和兰姨讲电话。
“我没事,在回去的路上……不用告诉他,……嗯,我弟弟嘛,好……”
醉醺醺的语调在风里飘,他汗湿的额发被两边向后掠去的霓虹染成各种颜色,周琅伸出手臂帮他垫在后背减轻震感,潮热的手心贴住祝青的肩头,夜风随之穿过他的指尖,像缕缕海水。
夜里坐叮叮车和白天完全不同,很像在坐一艘行驶在陆地上的船,面朝车尾看去时,人潮和大陆在迅速远离……很快,他们到站下车。
祝青的酒已醒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周琅用手探他的体温,怕他在凉风里受寒,诚恳建议道:“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话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在响。
时间就快到十一点,应该是廖稼君那帮人在问他们到没到。
周琅的脸上写满担忧,但祝青心意已决,丢下一句“我说过,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径自上坡去。
到太平山缆车站台有一段路需要步行,他在前走,周琅先是在后面慢吞吞地缀着,低头也不知道在谁发消息,没一会儿收了手机跟上来和他并排。
他问:“你和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你说缆车站吗?”祝青懒懒地答。
“缆车站应该不算太平山的一部分。”
“怎么不算?缆车是登天梯啊……”祝青叹了口气,“没有缆车,你要那些普通人怎么登到山顶,香港岛的最高处,很多人一辈子也上不去的,”
也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上不去。
这哪是山顶,这分明是金钱铸的阶梯,阶级挖下的天堑。
苦难者的埋尸地。
所以你说,没有缆车怎么行?而缆车站又如何不能算作太平山的一部分?
周琅以为他回忆曾经的不快乐,可实际上,祝青只是在避重就轻。
他确实没有坐缆车来过太平山,仅有一次是受到了尧三的邀请,那间别墅里有过的拥抱和亲吻,于他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话剧演出——他不想欺骗周琅,但也不能朝自己撒谎。
周琅很包容地说:“也对。”
他们走到站台时,刚好是十一点。那边已经没有游人在排队等待,他们二人是今夜此刻太平山唯一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