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染只觉得身周那堵人墙开始松动、挤压、推搡起来。她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
那只死沉的红漆樟木箱子,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的财产,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
箱子角撞在她的小腿骨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旁边一个人的手肘又毫无察觉地撞到她腰上。
“让让!让让!别挡道啊!”有人不耐烦地在她身后嚷。
混乱中,舒染感觉自己的脚被谁踩了一下。她疼得下意识地缩脚。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极其轻微又突兀的异样感,从她外套侧面的口袋传来。
那口袋很深,是用旧列宁装改的。里面除了那张报到通知单,还有她临行前偷偷塞进去的几张全国粮票和几块钱,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在她缩脚重心不稳的瞬间,一只手迅速从她那个深口袋里缩了回去。
舒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电光石火间,她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瞥见那迅速缩回人群的灰蓝色袖口一角。
“有小偷啊!”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脸上。那个灰蓝色的袖口消失在人堆里。车厢里依旧拥挤不堪,推搡继续,她刚才那一声喊连水花都没溅起来。
舒染脸颊发烫。她紧紧攥着拳头。钱!那可是她的钱!没了那点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寸步难行!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睛飞快地在周围几张挤挨着的脸上扫过。
左边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眼神怯生生的。右边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农。前面是那个油亮旧夹袄后背的主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不耐烦地回头瞪她,似乎在嫌她碍事。
都不像。
她的目光越过汉子厚实的肩膀,投向斜前方一个同样穿着灰蓝色工装、身形瘦小的背影。那人微微佝偻着,正费力地在人潮中往前挪动,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舒染的心跳得飞快。赌一把!
她咬咬牙,趁着车厢又一个剧烈的晃动,整个人“哎呀”一声,装作被挤得站立不稳,猛地朝斜前方那个瘦小身影的方向踉跄扑去。右手顺势往前一探,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地在那个灰蓝色袖口附近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哎哟!”一声痛呼响起。那个瘦小身影猛地回过头。
一张干瘦蜡黄、颧骨突出的脸。约莫三十多岁,眼神带着狡狯和凶戾。
就是这张脸!刚才挤在她侧面时,那双眼睛,曾不经意地扫过她鼓囊囊的口袋!
“你干啥!”男人凶巴巴地低吼,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想把手往身后藏。
周围的视线再次聚焦过来,大多是看戏的意味。
舒染站稳身体,大声嚷道:“同志,你刚才挤我干啥?把我口袋里的东西都挤掉了!”
她一边说,一边扫视男人的裤腿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