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迷摆手,“好说。只是我要常伴太师左右,碍事得很,太师日后恐要有所不便了。”
他很实际,答得也不加掩饰,“生死都要仰赖女郎,何谈便与不便。”
识迷抚掌说就是,“毕竟你我是同一类人,携手进退,也好就个伴么。”
他并未表示反对,仿佛已经接受了这种安排,但识迷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弃,即便他自己也已是半个偃人,不妨碍他看不上其他受人操控的傀儡。
人啊,自命不凡真是个坏毛病。
她唇角噙着笑,负手慢悠悠踱开了。
不过陆悯的决心令人叹服,他以极快的速度驾驭起这具身体,以前那个有些木讷,教一步走一步的小五,彻底被他吞噬了。
阿利刀他们还不死心,上回说送扫帚试探,没想到染典真敢实行。她把半人高的竹柄送到他面前,虽然紧张得语调打颤,但行动上没有丝毫退缩,支支吾吾说:“小五,今日轮到你打扫庭院。”
结果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连视线都不屑从她脸上划过。
染典不服,又叫了声小五,这才见他缓缓转过头来。
可是那张脸,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那晚小五去九章府办事前,他们曾见过他的新脸,华贵优雅,眉目如画,唯一美中不足是眉眼间带着刻意的浮夸,想必是阿迷言传身教的。而今这张脸天衣无缝,眼角眉梢俱是内敛沉稳,你不再怀疑它来自另一个人,分明就是与生俱来,是切切实实的本主。
“我认错人了。”染典一向不怎么灵活的脑子,在他开口让她滚之前灵光乍现,紧紧把扫帚搂回怀里,边退边嗫嚅,“我记性不好,原来今日轮到我洒扫……”
那两个远远观望的,见势不妙也逃之夭夭了。
事后染典告诉艳典和阿利刀:“别试了,那个人不是小五,小五已经不存在了。”
阿利刀抱胸摇头,“我就说,何必自讨没趣。那是个狠人,三日醒转五日下地,你们去问问阿迷,以前可有人能做到。”
感慨归感慨,他们很快接受了小五变成太师的事实。艳典可以做些简单的饭食,鸡汤接连炖了两天,太师的身体恢复得愈发好了。除了不能跑跳,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寻常走路说话,都是不成问题的。
他换回了那晚来时穿的罩衣,剖心之前虽然脱了下来,但仍有两滴血迹溅在胸口,此时已变成了深褐色。
大功告成,他说想去面见偃师,被识迷回绝了,“偃师元气大伤,正在静养,叨扰不得。还是去看看你的尸首吧,放在后院快臭了。”
陆悯嗒然,不得不接受她这种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提起以前的身体,确实要做个了断,便转回身,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本以为他们会像扔一块破布一样,随意扔在角落里,但到了那里,才发现那具身体被一个木箱装着,架在了两张条凳上。
阿利刀说:“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箱子。没地方存放,顺手放进了箱子里,我觉得挺合适。”
艳典解释了两句,“偃人不会腐烂,装在里头十年都不要紧,人可不一样。我见过死人停尸,就是用凳子架着……”
说的都是实话,但大可不必。识迷朝他们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都把嘴闭上吧。
众人纷纷望向陆悯,看他一步步上前,垂手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人蜷缩着,已经冷硬苍白像块木头一样了,他看得专注,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是悲伤失落,还是如释重负。
识迷说:“怎么办,你给句准话。”
他沉吟片刻,淡声道:“烧了吧,眼不见为净。”
在场的四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是他用了二十七年的身体,哪怕残破不堪,总是爹娘给的血肉之躯。没想到他半点也不留恋,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可见此人狠绝,非寻常人能比。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该留,存在即是污点。历来枭雄都是如此,没有破釜沉舟的心,使不出屠戮三军的手段。
识迷蹙起的眉随即舒展开了,扭头吩咐阿利刀:“焚烧残件的炉灶不是现成的吗,多预备些木材,好不容易有个真人,看看猛火要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