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沈樾之到来时,将身体往右侧向沈樾之的方向。
他开始在沈樾之描述景象时,下意识地抬起眼帘,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他的眼睛时好时坏,但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看看某只鸟嘴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云彩。
他开始在沈樾之叼来野果时,用指尖轻轻触碰那小小的果实,感受着它柔软的触感,尝试着辨别口感。
他甚至开始猜想,当沈樾之化形为人,站在他面前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在这样的相处中,贺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他想见他。
而当沈樾之因修炼或别的事情耽搁,未能准时出现时,身侧就显得格外空旷,贺吟就会被一种细密的焦灼缠绕……这令他感到陌生,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虽微,却扰乱了原有的死寂。
习惯是可怕的。
但更可怕的,是贺吟发现自己无法抗拒沉溺其中。
他被那团执着的红毛球,从绝望的泥沼深处,朝有光的方向,艰难地拖拽而去。
日日夜夜,矢志不渝。
贺吟原本以为,他可以在蓬莱仙洲再躲久一点,可师父的传音告诉他:仙界有动乱,该回来了,三界需要一位神坐镇九重天。
这也是他不得不背负的使命,也是他自诞生前就注定的命运。
他向来不擅长离别,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向小山雀说这事,于是一拖再拖,直到他不得不离开蓬莱仙洲的那一天。
贺吟永远记得那天的晚霞,烈火烧锦铺了满天,给回忆蒙上了一层橙黄的光影。不远处的海面被映得火红一片,就连古树虬结的枝干,都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这原本沈樾之最喜欢的时刻,但是这一次,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贺吟搓了搓鸟头,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沈樾之没问为什么,只是眼眶微湿地问:“不能不走吗?”
那一刻,他心中生出了浓烈的不舍。
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懂所有的爱,都是从不舍开始的。
贺吟刻意忽略了那种感觉,微微一摇头,道:“不能。”
“美人哥哥!”
沈樾之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袍袖,滴滴答答地流着眼泪,“再给我几天时间,我马上就要学会变人了,你再等一等,好不好啊……”
可惜,看不到这只小鸟化为人形时是什么样子了……但他猜,应该是个眼睛圆圆、清秀可爱的少年吧。
贺吟幻想着那样的场景,百年来,第一回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宛如三月桃李灿灿,在霞光下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我叫贺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