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乃进士科出身,年仅二十有二便官拜御史中丞,其人端凝持重,清正廉明,在朝参奏名公巨卿出格之举时直言不讳。
虽说其行为过于耿直不阿,可实乃李朝为数不多的清官,当得上一句逸伦之士。
这也让沈情想起,上辈子李毓和顾泽接连逝世之时,确有一人在公主府门前闹,正是他年仅十二的幼弟。
可他被护卫拉走后,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也不知后来顾让尘去了何处。
待此间事了,她定得时时看着李毓,防止她趁自己不注意,又和顾泽有了瓜葛。
沈情颇为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自打重生之后,一大堆未做的事还堆在心里,等着她一件一件去梳理。
这些事情堆积在心头,渐渐发了苦芽,生了霉苔,经这透窗而来的猛烈的日头一晒,霉苔缓缓发酸,发臭,无色无形地开始腐烂。
这份堆叠的腐烂,最终顺着沈情鬓角、背脊的汗水流出体外,自凝白的肌肤下滑,没入上襦,徐徐洇成一团团暗渍。
沈情抽了冰丝帕擦去下巴凝聚的汗珠,甩了甩袖子。
顾让尘迟疑道:“师姐,你很热吗?”
沈情利落颔首,“何止是热,再晒一会儿,你师姐我可就要同那酥山一样化了去。”
顾让尘看了看藏书阁一排排几人高的窗牅,当即苦恼皱眉。
为了防止藏书阁内书籍典藏过早腐坏发潮,因此玄机阁特地将藏书阁透风的风窗修成了顶墙高的漏花窗,日头一起,薄薄的一层窗绢根本挡不住那日光。
故而晒了半天的沈情已然快熬不住,加之她本就身躯娇贵,比常人更耐不住寒暑,此刻还能站在这同他人闲聊,已是竭力强撑。
看了看眼前稚气未脱的小童,毫无愧疚之心的沈情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问顾让尘:“让尘师弟,你热不热呀?”
顾让尘哪儿知沈情肚子里的坏水已经鼓鼓囊囊,只如实道:“不太热。”甚至他对于沈情为何会如此热一事感到疑惑。
沈情道:“那太可惜了,本来师姐想去买些降暑玩意儿来,比如那加了蜂蜜的酥山,又或者是新鲜适人的槐叶冷淘……”
每当她说出一个名字,顾让尘光想就能想出其中滋味。
说到最后,沈情又眉眼弯弯问道:“让尘师弟当真不想来一点?”她拍了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锦囊,“我的体己钱可多了,花都花不完呢。”
顾让尘心里防线开始溃塌,“可、可阿兄说过不能白受他人之惠……”
见人即将上钩,沈情道:“不算白受,你只需替师姐找一本书,等找到了,师姐不仅请你吃酥山,还给你买石蜜零嘴作犒赏。”
顾让尘抿唇,心中着实委决不下。阿兄中举前,昔日祖上风光的顾家到了他们这一辈早已人丁凋零,颓势尽显,耶娘也在二人幼时驾鹤西去,硕大的家族到如今仅剩兄弟二人,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阿兄勤读之余亦谋稻粱,万般辛苦将顾让尘拉扯至如今这般大,虽说顾让尘未曾受过什么苦,可酥山、石蜜这些个零嘴,只有在逢年过节之时才有机会吃上一口。
这一点,自阿兄官拜御史中丞也未曾改过。除却兄弟二人日常开销,阿兄所得余下俸禄每月定时捐作粥棚,供居无定所之人喝粥除饥。
对于沈情所说的零嘴,他着实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