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冲下床,举着油灯,扑到了梳妆镜前。
镜中的少女乌发黛眉,嘴唇红润,脸颊饱满,不施一分脂膏,也如粉妆玉琢。
楼雪萤缓缓地坐在了梳妆凳上,掐了自己一把,心如擂鼓。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自己的未婚少女时期。
一张天真的脸,一具健康的身体,和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小姐,你怎么坐这儿来了?”采菱端着水盆和巾帕走了进来,疑惑了一下,却也没多想。
她又点亮了几盏油灯,屋内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楼雪萤坐直了身子,任由采菱一下一下地替她擦着额前和颈后的汗。她双手紧握,搁在膝上,喉咙动了好几下,才道:“母亲……还有父亲……还有大家……都还好么?”
采菱茫然道:“能有什么不好?小姐不是晚上才和他们用过饭吗?莫非是担心他们夜里也被吵醒吗?”
楼雪萤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哪怕她知道问不到想要的那个时间的答案,但是她还是固执地问了,仿佛问了之后,那个时间里的自己,也能放下心来。
“小姐,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采菱满面愁容地端详着她,“到了白日,便该去赴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了,下雨且不说,你这么一哭,眼睛都肿了,唉!这怎么能展现小姐的美貌呢!”
楼雪萤猛地哆嗦了一下。
“赏花宴?”她抬起头,颤声问采菱,“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天?”
“景徽十六年三月十八啊。”采菱顿了一下,思索道,“哦,已过子时,应该是三月十九了。”
景徽十六年,三月十九。自己竟然重生在了这一天。
这一天,她与新帝——不,现在还是太子——初遇了。
在她十八岁的这个春天,大长公主向各府女眷发了帖子,说自家怀畅园中鲜花盛放,要办个赏花宴,邀众人共赏。然而怀畅园的鲜花年年盛放,以前却从没办过什么赏花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太子今年加冠,加冠之后便该成婚。这明面上是赏花宴,说不定实际上就是替太子相看的宴会。
楼家世代簪缨,家学深厚,楼雪萤又恰恰适龄,自然也能收到大长公主的帖子。她其实对婚事并不热衷,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父母纵容她,也一直留她在身边,十八岁了还没议亲。不过,既然大长公主的帖子都发到她手上了,她总不能不去。
那天和现在一样,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下到了白日,都还没有减退的迹象。
她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路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而大长公主的怀畅园是专门为了欣赏花木而修建,占地极广,所以坐落在京城一角,从楼府到怀畅园,便是晴日也得驱车小半个时辰才能抵达。
结果天公不作美,人也倒霉,楼雪萤的马车坏在了半路。
地上有积水,车夫没看清路,车轮卡进了一处地坑,怎么推都推不开。
楼雪萤与采菱一人一把伞,站在路边屋檐下,看着身披雨蓑正在忙活的车夫,脸色难看。
采菱忧心忡忡:“这么大的雨,总不能走过去,可是若在这里干等,万一一直修不好,浪费时间事小,惹恼了大长公主,误以为我们无故爽约,岂不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