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锋只觉得话中藏锋,自然不敢多言,便规规矩矩地答道:“臣不过尽本分而已,不敢居功自傲。”
男皇帝笑而不语,只是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红玛瑙珠子。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声音低了许多:“只是……你身为女流,却掌我大虞兵权。外间流言纷纭,或称你忠勇,或疑你功高。楚卿,你自己可曾思量过?”
书房中的空气顿时凝滞。
楚无锋抬起头,直直迎上男皇帝试探的目光:“陛下,臣领兵作战数年,从不曾有过不臣之心。若因女身而疑臣,臣无愧;若因功劳而疑臣,臣更无愧。”
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无愧’。天下事,从来不是一句无愧便可定论。我大虞从没有女子领兵打仗的先例,楚卿,你难道不知自己已是异数吗?”
楚无锋神色坦然:“陛下,臣虽为女身,却也恪尽职守,虽不敢言有大功,然多年奔波,纵使无功劳,亦有苦劳。若臣的身份有令陛下不喜之处,只求陛下念臣一片赤诚之心,施以体恤。”
男皇帝却突然问道:“楚卿,今年几岁了?”
楚无锋有些诧异,又摸不着头脑,只好如实答道:“臣今年二十有三。”
男皇帝用手指轻轻敲着几案,发出“笃、笃”的声响:“楚卿辛苦多年,朕岂会不体恤?你总在军营中,于你并非长久之道。况且天下终须安稳,兵权不可久握于女流之手;为此,朕已思量过,太子东宫正缺一位贤内助。你若入东宫,既可辅佐储君,也能安稳后路。”
楚无锋心中一凉,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求道:“陛下!臣生长于边陲军营,所知者唯有刀兵,与东宫之教化、礼仪皆不相称。更何况边疆余寇未平,臣怎能……”
男皇帝突然重重一拍几案,声音陡然拔高:“放肆!”
案上的龙纹铜香炉被震得嗡嗡作响,楚无锋只好低下头。
男皇帝接着说:“朕的旨意,岂容你推脱?”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带着几分戏谑:
“你说边疆有余寇?楚卿,你是说铁甲军不听太子统率?还是怀疑太子的才智不及你?还是说,你不放心大虞储君能独自平定天下?
“楚卿,朕念你在边关久了,今日不怪罪你,但你也不要忘了大虞的规矩,夫为妻纲。”
声声逼迫,字字如刀。
楚无锋仿佛整个人被冰水从头到脚浇透,僵在原地。她几乎本能地想要开口反驳,话已到了喉头:“臣不愿”、“臣不能”。
但理智又勒住了她的话。
她知道,稍有半句不慎,就会被扣上“抗旨不尊”或者“轻慢东宫、藐视储君”这样的大罪。她身后所有人:阿石,荔姓四姊妹,亲兵,铁甲军,府中的亲眷,甚至远在边关的旧部……都要随她一同沉沦。
她紧紧握着拳,额头上青筋暴起。“镇国将军”的身份像一副沉重的铠甲,护住她,也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心中翻腾着讲不出的情绪。她一早便知道男皇帝对她疑心重重,甚至欲夺她性命,自己的兵权早已岌岌可危;但她实在没想到,随着兵权一同被践踏的还有人格与尊严。
她想掀桌而起,但最终的最终……还是只能深深俯首,把所有愤怒与不甘都压在额头触地的那一瞬间。
“……臣,谨遵圣旨。”
男皇帝满意地勾起嘴角,语气中带着笃定与轻慢:“好,这才是朕的爱卿。三日之后,圣旨会送到你的府中,自会有确切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