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知节点头,“没错。如今大臣之中,表面附和的多,心中存疑的不少。尤其是那些与太庙、宗室有牵连的老臣,谁愿意自己子嗣的继承顺位被颠覆?”
他低声道:“你是礼部要员,参与改制最深,我只怕你也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徐途之抬眼,与他目光相对:“我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圣上要改,我只能做得尽善尽美。至于成与不成……那要看天命,也看人心。”
冯知节望着他,似还想再劝,却终究没说出口。
此时,书房里的灯火已然昏黄,冯知节突然话题一转,“前些日子,在冯府,徐圭言可是顶撞了我,此女顽劣,你还是要多加管教。”
那事徐途之听说了,憋着笑回了一句:“老冯啊,”徐途之低声道,眼中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这件事,我回头让圭言亲自来向你道个歉。”
冯知节“哼”了一声,杯盏一顿,语气里虽带几分不悦,却也并非真要咄咄逼人:“她是你女儿,我们是亲家。我若真计较她每一句言语,也不至于今日还坐在你这儿喝茶。只是……徐圭言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忘了该如何做一个媳妇。”
“我知道。”徐途之点点头,语气平缓,“她从小桀骜,读书时就敢跟夫子争论国策,入朝以后又一路碰壁,脾性反倒更加倔了些。这些年我劝她改性子,她也不是不听,只是改不了根。”
“你劝她来找我说几句话,我也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冯知节略带缓和,“只是也得她人能出来才行啊。”
徐途之闻言眉头一挑,略显惊讶地问:“怎的?圭言还没回府?”
冯知节一怔:“你还不知?”
“我今儿从礼部直接回来,忙了一日,没顾上问。”徐途之站起身,“我让人问问。”
他刚欲唤人,门帘便被风掀开,彩云快步走进来,她神情慌张,走路都带着风,一见徐途之便急声道:“大人,娘子她……她还没回来呢。”
“嗯?她不是今早就出宫了?”徐途之眉头蹙起。
彩云喘了一口气,小声道:“不是出宫,是……是被留下了,扣在皇宫里了。这回是圣上亲自传话,叫她进去问话,然后就再没出来。”
“扣在宫中?”徐途之面色顿变。
冯知节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又做了什么?前几日才因课上谈祖制被皇后叫过去挨训,这才过了几天,就又被圣上叫去……不是一般的‘问话’吧?”
徐途之眉头紧锁,一时间陷入沉思。他虽然知道圭言性子直,嘴快心急,可也清楚她从不胡来,能做到如今这般位置,步步都走得极谨慎。
到底还是败在那张嘴上了。
“她若真的触了忌讳……”冯知节叹了一声,“恐怕难善了。”
彩云站在一旁,眼眶微红,颤声道:“奴婢听说,好像是因为今日在学堂里,太子主动说起祖制不该改,娘子回了句‘不可再议’,就再没多说。但有人将这件事禀报了宫中……说她激怒太子,意图误导皇嗣言行。”
冯知节顿时冷笑一声,看向徐途之,“老徐,你看吧,我就说她容易祸从口出,现在便是应验了……得罪我不重要,圣上岂能是她冒犯的?”
徐途之神色冷峻,没留意冯知节幸灾乐祸的话。
屋中一时间陷入沉默。风自纸窗缝中钻入,吹得烛火乱跳。烛光映在三人脸上,格外凝重。
紫宸殿内,夜色沉沉,香烟缭绕。
殿中跪了一地人,空气几乎凝固。太子李起坤额头紧贴着金砖地面,身子微微发抖。他不敢抬头,耳边只余圣上重重的喘息声。
李鸾徽站在御座前,神情阴沉,手中还捏着那份由御史台上呈的折子,纸张已被攥得微皱。
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太子于学堂中公开表示,祖制不应更改,质疑朝政走向。
下头还附有诸皇子、公主听课时的回话,连细小语句都一一列出,末尾却赫然写着:“太子此言,似有抵制改制之嫌。”
殿中众人无一人敢言语,只有徐圭言一人,神色镇定地跪在太子之后。她不低头,也不看圣上,只静静地望着前方的金殿柱脚,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此时的状况。
李鸾徽沉默良久,目光灼灼落在李起坤身上:“我继承大统,你才能是太子。你敢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