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龄蹙眉,声音中带了几分质问:“她有自己的使命——可是,她是你的老师!你怎能用这种冷淡的话送她离开?”
李起年终于转过头来,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层淡薄的冷光,像一泓被冰封的湖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缓缓说道,“她若回来了,我长史的位置,永远为她留着。但去边疆打仗一事,我与她意见相左。这种分歧,不是几句话可以弥合的。”
“我更不想假惺惺地去送她离开。”
他顿了顿,像是怕自己失了分寸,抬杯饮尽,酒液顺着喉间灼烧下去,仿佛这样才能把心底那丝酸楚压下去。
徐圭言没有回头去看长安的城门,她知道,如果回头,就会看到那些不该牵挂的面孔——甚至,可能看到那个人站在风雪中。
可她不能。
她只能高仰着头路,一路向前。
马蹄声踏出沉重的节奏,这是诀别的鼓点。
“她走的事,也没同我讲。”李起年的语气更轻了,几乎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这是她不想让我卷进这场局面。”
他们这段时间没见过面,可他们之间的默契,旁人永远无法替代。
沈溪龄盯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过去大不相同。曾经那个还能为一封私信失眠、为一句玩笑而脸红的皇子,此刻却端坐如雕像,冷酷、孤绝,甚至带着帝王独有的疏离与戒备。
殿外的风更急了,吹灭了廊下的一盏灯,整个东宫内,变得昏暗。
可东宫外,艳阳高照。
李起年的背影,被烛火拉得很长,孤单得像要被黑暗吞没。
一个在宫墙之内,将杯中酒饮尽,苦涩压在心底。
一个在关道之上,策马向前,不能回头。
从长安到西陲的官道像一条灰色的长带,蜿蜒在连绵起伏的山岭之间。
半月的行军,徐圭言才真切感受到战马的热气、盔甲的沉重,以及黄土路上那股永远挥之不去的风沙味。
傍晚时分,大军在一片空旷的河滩扎营。炊烟自铁锅里冒出,军士们围坐在篝火旁,拆开干粮,低声交谈。
徐圭言从马上下来时,营中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她走过去,几个年轻士兵忙不迭起身行礼,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宇宙大将军,您请这边坐。”一名副将硬憋着笑,把一块干净的木墩搬过来。
徐圭言挑眉,淡淡应了一声:“多谢。”
她心里清楚,这个称号一开始是讽刺,如今在军中传得飞快,已经成了半个笑话。可她并不急着反驳,反而在心里默默想:笑吧,等到真打起来,这几个字就能砸在你们自己嘴上。
晚饭是煮到半生不熟的羊肉和硬得能砸人的饼,徐圭言咬了几口,嚼得下巴生疼。她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对面几个士兵狼吞虎咽的样子。
忽然,一阵哄笑从另一堆篝火那边传来,隐约能听见有人学着尖细嗓音念圣旨:“……特封徐圭言为——宇宙——大——将军——”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她抬眼看去,几个老兵正拍着大腿乐不可支。副将有些尴尬地低声说:“将军,他们没恶意,就是……”
“就是觉得好笑。”徐圭言替他说完,语气平静,“笑没关系。打过一场仗,你们再笑看看。”
篝火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锋利。那几个士兵被她淡淡地扫了一眼,笑声竟慢慢止了。
夜更深,西风卷着沙石拍打帐篷,带来隐约的马嘶声。徐圭言披着斗篷在营外巡查,看见几名新兵冻得直打颤。她没说什么,只吩咐副将把备用的厚披风分下去。
副将小声道:“将军,您这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