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风调雨顺,不闹大旱饥荒,家家户户几乎都能过个丰收年。
谢蔺平时不看书的时候,会帮邻里的老人下地干农活,但他不取银钱,只收一些老人田里的瓜果与稻米,也好减少一些粮食上的开销。
他说自己无田无地,如今能种菜种瓜,实在占便宜。
但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家都知道,分明是他们下不了地种田,田地荒着无用,而谢蔺帮忙耕种,瓜果蔬菜成熟后还会送到家里分给老人们吃,是谢蔺心善,一直在悉心照顾他们。
眼下刚刚开春,谢蔺在冬初的时候割了晚稻,一部分送给老人,另一些留在家中,他用臼捣了稻谷,分出好几袋白米。
白日一顿粥,夜里一顿干饭,足够他吃几个月,只是家中来了个孩子……谢蔺想到纪兰芷骨瘦如柴的小胳膊,垂下浓睫,又往蒸饭的小瓮里多添了一把米。
他看向一旁几条白花花的猪板油,这是老人们为了感谢谢蔺帮他们春日下地播种,特地筹钱买来送他的,猪肉比鸡鸭鱼肉贵,但猪板油大多都用来炼油,价格会便宜不少。
老人们送礼,盛情难却,谢蔺为了让长辈心安,只能收下了。
谢蔺院试录取后,如今也是乡县里远近闻名的秀才(生员)。只他没有接受那些乡绅富户的帮助,至多是从县学的老师那里收下一些旧书,用于家中自习,便于他三年后上省城参加乡试。
秀才对于贫县来说,那是鸡窝里的金凤凰,但对于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的州郡来说,实在是渺小如尘埃。
况且,许多少年英才,年轻时考中秀才,却在乡试里屡次碰壁,最终一蹶不振。若谢蔺真能在三年后被乡试录取,考中举人,那才真是他青云路的开始。
因此,虽然身边人对谢蔺多有敬重,但也没有到一心攀附谢蔺,期盼他往后提携的地步。
县学的教谕也不过是提醒谢蔺,记得开春农忙过后,来县学听课,他要学的东西还多。
只是之后,若谢蔺上县学读书,纪兰芷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家,应该怎么办?他倒是可以不辞辛苦每日回家,可白日里,小姑娘的吃喝该怎么解决?
谢蔺发现,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儿郎,已经开始操心其他小孩的事了……
想到这里,谢蔺把炼好的猪油盛到陶罐里,又把炼好的猪油渣捞出,撒了一点盐星子。猪油渣火气重,老人们说,加点盐能败火。
夜里吃饭的时候,谢蔺特地把那一碗猪油渣挪到纪兰芷的面前,自己这边则是放着清汤寡水的冬菜。
纪兰芷闻到肉香,她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一下落到谢蔺面前的菜碟子,一下落到自己跟前的猪油渣。
她怕谢蔺觉得自己好吃懒做,很难养,筷子不敢去夹猪油渣,只闷头扒拉米饭。
谢蔺明明专心致志吃饭,眼风都没瞟纪兰芷,可他还是能看出小孩子的局促与不安。
于是,谢蔺翻过筷子,用没碰过的筷子头,夹了几块猪油渣,放到纪兰芷的碗里。
纪兰芷呆住了。
谢蔺没有说话,他继续一声不吭吃饭。
肉都到碗里了,纪兰芷也不好不吃。
她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猪油渣,眼睛一亮。
猪油渣又酥又脆,特别下饭。
纪兰芷好些天没尝荤食了,忽然咬到一口,简直惊为天人。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抱着碗,扒拉了好大一口饭。
纪兰芷吃得很高兴。
谢蔺破了小姑娘故作矜持的局,凤眸低垂,嘴角轻轻一扯。
等晚饭吃完,纪兰芷乖巧地抱起空碗,放到谢蔺用于清洗的木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