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鸾徽那时也暗自欣慰,若将来李起凡不成,这个孩子也有可用之处。
可她死得太早了。病得突然,来不及求医,也来不及托付谁。
谢贵人去世那年,正逢西北生乱,朝中上下如履薄冰。李鸾徽连她的丧事也只是仓促操办,更不敢在后宫再扶她家族一把,怕引起话柄。
她死后,李起坤也变了。他愈发沉默,愈发像谢贵人那双眼,沉静如潭,深不可测。
李鸾徽常想,如果谢贵人还活着呢?如果李起坤还在呢?
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他缓缓叹了口气,手在桌案上一摸,摸出那枚早晚都有人送来的仙丹。白玉小盒,盖上刻着云纹,他打开,取出一颗,苦中带甜的药香扑鼻而来。
他仰头,把那丹药吞了下去。
“罢了。”他低声道。
像是对人说,又像只是对自己。
风还在吹,雨还在落。
他披着夜色,走进内殿,倒头睡下,像是躲进梦中,暂避这翻涌的天下风雨与未定的储位纷争。
可那叹息声,还残留在空寂殿中,久久未散。
天色微亮,灰白如纸,府中松枝上的露水尚未滑落,庭前石狮上的雨痕也未干。天井里积着昨夜雷雨之后的薄雾,几只早起的雀鸟在屋檐下啼叫几声,又很快噤了声。
秦府大门一早就悄悄开了,却无人进出。
书房内,烛火还未熄,案上堆着一叠信札,角边压着镇纸。秦斯礼披着深青色的常服,头发略显凌乱,眼下一层青黑,面颊上竟已泛出一圈未刮尽的胡渣。他坐在那里,身子挺得极直,左手扶着信笺,右手的拇指在信纸一角轻轻摩挲,不知摩挲了多久。
那是一封折叠得极工整的文书,纸上字迹娟秀克制,寥寥几行,看似平静,实则刀刃般划开他昨夜所有的睡意。
他一夜未眠。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秦斯礼不动,只是略抬了下眼,便见长公主李慧瑾身着素衣踏入书房。她未着朝服,仅披一件栗色纱袍,鬓角插着一枚温润的玉簪,气息冷淡,却透着久居权位的从容。
她环视了一眼书房,目光落在秦斯礼脸上,不由扬了扬眉。
“一夜没睡?”她嗤笑,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调侃,“眼下青得发乌,连胡子都懒得刮了,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封信——”
她顿了顿,嗓音略冷,“徐圭言和离了,你就这么开心?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秦斯礼闻言,目光动了动,唇角却轻轻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他也不解释,只是轻笑一声,像是无意揭穿她话里的刺,又像是在给自己留一份薄情的假象。
“你今早来我府上,不会只是为了问我高不高兴吧?”
李慧瑾不语,径自走到案前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抬手倒了一杯热茶,茶水蒸气升腾,氤氲在她眼底,也遮掩了几分情绪。
“昨夜,”她终于开口,“李起凡向圣上上疏,被削蕃,自愿退出储君之争。”
秦斯礼眉微一挑,眼中有光微微一动,却没言语。
李慧瑾继续道:“他说自己才学浅薄,德不配位,愿意辅佐皇弟,又请调往边疆驻守,以表心志。”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秦斯礼的反应,发现他未作声,又添了一句,“圣上说他疯了,现在已将他暂时关起来,静养思过。”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窗外的风吹过竹影,发出簌簌之声,像是在低语,又像在等待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