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闻观察了下光影,最终决定把帽子挂到后头,帽檐遮着大半个后脑勺,稀疏的草编透出光线,在侧脸上投出一道一道的痕迹,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只金属的复音口琴,拿在两手间。
“我要看看你们谁画的光最好,”丞闻说。
袁韶咯咯直笑,“你好像钱教授。”
钱颂安副教授是丞闻的导师,画人体最厉害,她给大家上课时,也是极其强调光影和皮肤的纹理,就和此时的丞闻一模一样,哪怕没光影,也要创造出复杂的光影差别。
闻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发现富贵优雅地踱步过去,坐在了丞闻身边,她笑着努了努嘴,“你的模特同事,陪你一起来上班了。”
丞闻一看,“哈哈,它的白毛油光水滑的,也反光呢。”
人体写生比画石榴树更大幅,到了下午五点多天色渐暗,也还没画完。
他们一道去国营饭店吃晚饭,倒没吃什么很豪华的,只是每人点碗面、馄饨之类的,丞闻左右一看,袁韶和闻慈吃得跟他一样多,怪不得这俩姑娘个子高呢——袁韶虽然长了一张很圆的娃娃脸,但身高一米七,而闻慈身高168,留短发显得人更高了。
闻慈强烈推荐,“这家店的纯肉馅饼特别好吃,又嫩又多汁,一个两毛钱。”
说着,她在自己的馄饨外又加了一个馅饼,一个糖蒜,够她吃得饱饱的。
前台那里还有辣椒、醋之类的,闻慈熟练添加,俨然是常来这儿的熟手。
乌海青是第一次在这家店吃饭,吃了一口,他还没说话,袁韶已经眼前一亮,“这大师傅一定是地道的首都人,酱的调味儿特地道!”
说着,又吃了一大口炸酱面,二话不说,去柜台又加了一碟腊八蒜。
腊八蒜是绿的,绿得简直像里面加了工业颜料,但实际上纯靠腌制,没那么辣,酸甜解腻。
丞闻只要了三鲜馄饨,学校食堂不太卖这种要现做的食物,大多是方便的大国炒菜和汤,他本来不太适应,但来上学快一年也要习惯了。
他咬了口烫舌的馄饨,含糊说:“我家那边有种泡泡馄饨,皮薄馅少,特别好吃。”
袁韶和乌海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皮薄,馅儿少???”
闻慈“啊”了一声,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吃过!”反正班里谁都知道她跑过很多城市,但又不知道她具体去过哪些,于是闻慈毫无障碍地接了下去,“馄饨汤是大骨和鸡汤熬的,皮儿薄的跟纱一样,煮熟了是鼓起来的,能透出里面的馅儿,特别好吃!”
丞闻惊讶地看她一眼,“你吃的这家很正宗啊。”
前面那些年,连他这个本地人都只吃过大骨熬的,最多再加点鸡骨架,闻慈吃的这家料倒是很足。对于他的夸奖,闻慈问心无愧地接了,“反正很好吃。”
袁韶和乌海青有点难以想象,但闻慈对美食品鉴的水平他们是很信任的。
袁韶咬了口腊八蒜,咔嚓脆,她问:“你的厨艺怎么学的?跟我说说,改回我也学学。”
她本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挑食的人,她妈妈厨艺不错,家里条件也好,时不时能全家下馆子打牙祭,可上了大学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见到的人多了——她觉得和闻慈这个好吃的很有关系,对方总带来小零嘴儿,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她坚定地认为闻慈祖上肯定出过御厨,不然没这个天分。
闻慈:这怎么回答呢?
她在美术界处处碰壁那些年,正好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她妈妈工作很忙顾不上她,她不喜欢和保姆一起住也不喜欢保姆来自家做饭,慢慢地就开始自己动手。
视频教学、美食书籍,感谢后世信息爆炸的互联网,她学的都是大厨教程。
闻慈尚在思考中,三个对此话题感到兴趣的人都停下了筷子,一边满脸认真地盯着她一边等待答案——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华夏人不爱吃!
十秒钟后,闻慈严肃地问:“或许,你们听过《华夏名菜谱》吗?”
袁韶摇头,乌海青摇头,丞闻犹犹豫豫地问:“《华夏名菜谱》第八辑?——是不是墨蓝色祥云纹封面,封皮右边有米黄色竖框写书名?我家好像有一本呢。”
“没错!”闻慈打了个响指,“你家那本是苏省版,这套书是1958年出版的,一共十几本书呢,从首都到苏省什么都有。里面好多好多菜,写得非常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