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慈想再看一眼那个很面熟的,但还没等看清,其中一个人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脸是黑黑的,分不清是天生的黑还是故意晒的,右脸上有一道两三分钟长的疤,也许是缝的技术不好,针线痕迹明显,看着很凶。闻慈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走了。
“怎么了?”正看手表的帽子男没有抬头,嘴唇轻动,发出低低的声音。
“一个姑娘刚才盯着我们,”刀疤男低声说。
帽子男没转头,他们这种打扮,被人当贼一样看待再正常不多了,另一个脸黑黑的却回头好奇地看了好几眼,越看越伸头,被旁边人拍了一下,“看啥呢你?”
黑脸挠头,看看已经出了商场门的身影,又看看帽子男,欲言又止。
帽子男后脑勺长眼睛似的,“说。”
他把手表递还给销售员,又指了另外一只表,拿起来刚要看,就听到黑脸支支吾吾不太肯定地开口,“刚才那个背影,好像老大你对象……”
帽子男猛地转回头去。
被黑压压帽子和半长乱发遮掩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眉眼立体,左脸带个酒窝,但和当初又很有不同,脸黑了,糙了,看着不修边幅。
徐截云几乎一瞬间捕捉到外面的身影,她裹着黑色大衣,行步匆匆,和擦肩而过的地道港城人并没什么区别,短发被风撩起一瞬,露出雪白的侧脸。
是她。
真的是她。
徐截云几乎下意识要追出去了,本就暗暗盯紧他们的销售员瞪大眼睛,刚准备喊起来,就发现面前这个大圈仔又停住了脚步,“就这款手表,来六只。”
销售员生怕他们反悔不付钱,急忙开单打包。
六只手表,除了手上本就戴着名牌进口表的徐截云,人手分一只。
刚认出闻慈的黑脸葛小虎捧着银光闪闪的手表,不好意思,“老大,这不是不不太好啊?”他们是出任务隐藏过来的,还没干多少正事,衣服打扮倒是准备了不少。
“我们是大圈仔,不享受干什么?”徐截云说,眼镜还凝望着窗外,她早已不见了。
大圈仔是个挺有意思的词,来源是前些年从大陆偷渡来香港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套着橡胶轮胎来的,所以有了这个称呼,其实是稍带歧视性的。
偷渡客来到港城,没技能,没身份,黑户很难谋生,因此,很多人加入了□□社团。
但外面来的大圈仔在社团里也是被欺压被孤立的那种马仔,渐渐的,就有许多大圈仔抱团取暖,成立自己的社团帮派,徐截云他们现在的身份,就是自立门户的大圈仔。
他们偷渡来港城是为了享受快乐的,要是穿破烂戴破烂吃垃圾,谁信?
冰凉凉的名牌表戴到手上,葛小虎嘿嘿地笑,捂着手腕说:“哎呦,有点压手呢。”
他们自己交流用普通话,也用粤语——都是这两年培训学的,基本交流已经没问题了,虽然还是能听出来是外地人,但也没关系,他们是大圈仔嘛。
出了手表店,他们往楼上最热闹的餐厅去,快到中午了。
徐截云他们以往都是坐在显眼位置的,但今天却选了窗边,徐截云望着窗外,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先见到闻慈的刀疤男低声道:“嫂子是来出差的?”
徐截云抿抿唇,刚要说话,就看到斜对面的银行走出了闻慈。
外面似乎起了风,她微微低头,左手按住衣领,右手大堆包装袋随着风摇晃起来,让他很想接过来,他不知不觉地探身,希望看得更清楚一点,鼻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窗。
呼吸将玻璃喷到模糊,徐截云伸手擦了擦,再低头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
闻慈兴高采烈地回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