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城中的言论沸沸扬扬。
王宫的夏夜闷热难当,雕花铜窗大敞着,透不进一丝风。
庭中沙枣树耷拉着叶子,外面的街道传来驼铃碎响。
鬼力赤赤脚踏过波斯地毯,刀鞘在汗湿的掌心划动。
他的心一样躁动不安——是时候反击了。
阿罗出道:“闻远如此打法是想速战速决,避免久攻不下、师老兵疲之患,怕的是陆洗、董成领着七万步兵跟在后面一路平推,他们的目标恐怕不只是莫邪堡,而是迤都。”
鬼力赤道:“叔父还记得我对亦思说过的话吗?”
阿罗出道:“记得。”
鬼力赤道:“仇恨和耻辱是对他最好的激励,这次,他绝不会输。”
阿罗出道:“可是如果不让脱火和阿鲁台部从前线撤退回防,恐怕迤都仅剩的三万守军独木难支。”
鬼力赤道:“不,不止三万。”
阿罗出抬起眼:“大汗?”
鬼力赤走到庭中,把辫发甩在肩膀后面,回过身道:“脱火和阿鲁台带的都是精锐骑兵,抄近道到迤都只有六、七日路程,我会和他们一同战斗。”
阿罗出计算了一下兵力,道:“本部加上脱火部、阿鲁台部的主力倒是也有七万人,他们孤军深入,不识地貌,大汗只要找准机会把他们的前后军截断,便可获胜。”
鬼力赤笑道:“长生天将会在草原撒下狼毒花的种子,这一次,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
逍城城头插满正红色阜国军旗。
阜国七万军队跟在前锋后面稳步前行,一路攻占城池,加固城防,建立粮道,与百姓秋毫无犯,甚得民心。
陆洗、宋轶、董成几人到不远处的丘坡上巡视全军。
逍山余脉起伏如驼峰,针茅草原的尽头泛着蜃气。
宋轶道:“大人你真是用对人了,闻将军神勇,箭雨飞来他横槊为墙,铁骑围堵他裂阵如虹,不仅杀得鞑靼守军措手不及,也给我们开了一条坦途。”
陆洗道:“他心中憋着一口气呢,不发泄出来不算完。”
董成道:“陆相,距离莫邪堡还有一日的距离,按目前的行军速度,再过十日我们就能和前锋会合。”
陆洗点了点头。
随着大军接近目的地,他的心情其实没有喜悦,反而是越来越复杂。
他记得年少流亡时经过的这条路,一路上商旅络绎、市井喧嚣,北地城镇虽不比江南富庶,田间也有麦浪翻滚,连官道旁的茶寮里都飘着烙饼的香气。
可如今这些城镇破败不堪,百姓逃的逃散的散,人口不足原来的六分之一,田地大多也荒芜已久。
鞑靼王室学着中原旧制分封各部族首领为诸侯,而这些“诸侯”根本不懂治理地方,连年的兵役、劳役和粮赋搞得百姓苦不堪言,鞑靼的将领也不执意守城,一旦觉得守不住立即就撤,过阵子卷土再来,部族与部族之间还常有纷争,过一段时间城头的旗就换一种图案。
如此为政乃是视百姓为牛羊。
陆洗不着痕迹地叹口气,轻轻踢一下马肚:“走吧。”
军队绕过逍山,横穿莫邪堡,一路开往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