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未交一言,已嗅到彼此骨子里的战意,像两头猛兽隔着尸山血海对峙。
鬼力赤的骑兵分成数股,一路变化阵型从不同方向发起冲锋。最前面的骑兵右手持长矛、左手持盾牌,后面和侧翼则分别持弩机和火铳,如飞蝗扑向阜国军队。
“放箭!”闻远命令道。
火箭腾空而起,落入鞑靼骑兵阵中,数十骑应声倒地,但更多的骑兵已经冲破箭雨,转眼冲到眼前。
迤都城下杀声震天,鲜血很快染红了土地。
亦思喘过一口气,立即组织城内的鞑靼守军出城反击。
阜国军队腹背受敌,阵型开始混乱。
闻远知道此时继续强攻已无胜算,叹口气,下令鸣金收兵。
阜国军队在弓手和火铳手的掩护下有序撤退,鬼力赤的骑兵追杀了数里后也收兵回城。
夕阳西下,战场上尸横遍野。
这一战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却谁也没能取得决定性胜利。
*
秋深,迤都城外草原逐渐枯黄。
双方的这场对峙已经持续三个多月,局面就像河流渐渐封冻,没有一丝改变的迹象。
陆洗知道鬼力赤在等着冬天到来。
冬天一到,道路冰封,物资运转困难,军心将不攻自破。
此时谁的补给线更长、谁跋涉得更远,谁就面临着被极寒吞噬的危险。
但这一次不同了。
他的手中有和鬼力赤对抗到底的本钱。
平辽总督府从河中卫所征调的援军正沿官道向北行进。
队伍中辎重车辆连绵数里,载着新铸的枪炮、箭矢与厚实的夹棉铠甲。
秦招带出来的这支队伍虽非精锐但胜在稳重,每过一城便轮换驮马,确保每日行四十里,算着日子腊月前必能抵达。
工部已按期把军粮运到宣府大营,只要沿途官道不被截断,便勉强可以撑过今年冬天。
兵部派来的官员此时都在督垦,将独石口至莫邪堡的土地编为军田之后,边挖沟渠引河水灌溉,边埋铁蒺藜防鞑靼游骑劫掠,来年夏收可保三十万石收成,减轻后续运粮压力。
初雪落时,陆洗一人出营观景。
北风卷沙砾掠过战场,旌旗冻如铁片。
哨兵踩着冻土来回踱步,呵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出冰晶。
战场上布满箭坑和焦痕,几只瘦鸦在残骸间啄啃。
远处迤都城墙上的火把像将熄未熄的炭。
陆洗弯腰捡起一枚锈迹斑斑的箭镞,吹了口气,收进撒袋。
他心中感叹鬼力赤无愧为一代天可汗,其人不仅是勇武过人,而且擅于吸取经验教训,能屈能伸,有大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