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力赤从小就渴望成为如他的父汗那样刚强的勇士,但事与愿违,一直以来他的父汗栽培的是他的兄长,对年幼的他从来只有忽视和放养。
夺回汗位之后,他每天仍要亲手在帐子南边堆起沙石火祭先祖,为的就是让父汗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的勇气,向父汗证明自己的实力。
火焰熄灭,红白纸化为灰烬。
鬼力赤走进军帐。
一众部将跟随其后,列坐左右。
科布多部的脱火率先起身行礼,他披着黑狼皮大氅,身形魁梧如熊,腰间悬着的一柄弯刀缺口累累,是与瓦剌血战留下的印记。此人悍勇无双,但性情暴烈,只听强者号令。
克鲁伦部的阿鲁台斜倚在毛毡上,指尖摩挲着银杯边缘。他年约四十,面容阴鸷,是草原东部出了名的狡狐,擅以最小的代价和兀良哈和阜国守军换取最大的利益。
迤都部的亦思因七年前奇袭大同而声名鹊起。他行动迅捷,不畏艰险,多次为王庭出生入死,其左颊一道贯穿至脖颈的刀疤便是上次在营州仓库留下的。
“各位将军。”鬼力赤展开一张羊皮地图,手按在燕山以南的区域,“从前阜国的京都在金陵,我们的骑兵冲到秦河边,他们的援兵往往还在河中卫磨蹭,可现在——他们迁都了。”
他先用指尖点了点北京,然后划出一条线,从宣府直指独石口:“经过亦思将军的试探,他们从宣府大营发兵到边境只需七日,如果是精锐骑兵,三日即可抵达。”
脱火一拍桌子,喝道:“趁他们扎根未稳,我们合兵一处直冲宣府,杀他个措手不及。”
阿鲁台道:“不行,我们和他们签的议和条约还在,五年内不得靠近云河源头,还有两年,现在大举出兵没有名义,再者宣府大营如今修得固若金汤,强攻城池也不是我们的长处。”
鬼力赤道:“阿鲁台说的好,我有一个法子,诸位静听。”
亦思道:“请大汗示下。”
鬼力赤道:“他们的朝廷是牵过来了,可是,这么多人口从南往北,粮食没那么快能供应得上,我们可以发挥轻骑灵活机动的优势,多线多点同时发动进攻,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法集中力量,这样消耗下去,等他们国库空虚之际,就是我们大举进兵之时。”
此言不虚。
阜国对鞑靼的历次反击之中十次有八次是缺粮自退,一百石粮食从金陵、湖广运到独石口,差遣人工需要用粮、中途转运会有耗费、漕吏难免上下其手,真正到达前线的至多只有三四十石,冬天严寒,军需消耗增大,十万军队一年开支就要将近一千万两银,按这个速度,如果阜国不改变以攻为守的策略,这两年积累的本钱很快又会消耗殆尽。
众部将听了纷纷点头。
炭盆冒出火星,映照着一张张亢奋的面容。
鬼力赤走到帐前掀开毡帘。
百千骑兵正在原野上演练迂回包抄,扬尘被朝霞染成红色。
“脱火。”鬼力赤握紧刀鞘转身,“你请带五千骑佯攻凉州卫,只烧哨站和庄稼地,不要正面起冲突。”
“是!”脱火蘸血涂面,目射凶光。
鬼力赤把目光转向东侧:“阿鲁台,你带三千骑游弋在广宁外围,骚扰商队,抢夺财货。”
阿鲁台放下银杯,弯腰行礼。
——“亦思。”
鬼力赤深吸口气,走到亦思面前。
亦思咬牙含泪道:“大汗,我两度败于陆洗之手,一次被生擒为人质,受尽屈辱,一次被他们追在屁股后面跑,还赔了马匹,我真是……”
“不是你的错,第一次是我大意轻敌指挥失当,第二次是我有意试探阜国军队的反应速度。”鬼力赤稍作停顿,重拍他的肩膀一下,笑道,“这次你不要贸然出击,就留在迤都,磨好刀,养好弓,很快我会给你一雪前耻的机会。”
亦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晨光刺破云层时,号角声响彻营地。